“孤賜你旌節、金令,允你便宜行事先予夏州宣旨,待見過高肇,無論他降與不降,你即刻南下,先至關中。到時可遣涇州別駕楊舒為使,出使西海”
稍稍一頓,高英猛的一咬牙“若李承志不應,或是楊舒亦如崔光、魏子建一般似石沉大海,杳無音信,你便先抵吐谷渾,再由敦煌入柔然若是蠕汗丑奴不允,你再入高車并高昌”
便是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高英依舊殘存著一絲幻想萬一李承志念二人之舊情,更或是不愿玉石俱焚呢
但元澄早就絕了念想,反而一臉決然“臣遵太后命”
三月前遣崔光入涼,高英與元澄、元詮就商討過無數次。若李承志原降自然是皆大歡喜,若他不原降,那就只能出此下策。
予情理而言,元魏的拓跋氏,吐谷渾的慕容氏,包括柔然王室郁久閭等,皆出自鮮卑。便是拓跋氏逐步漢化,但比起南梁,元魏皇室與另外兩家有天然的親近感。
是以高英也罷,元澄與元詮也罷,都傾向于向胡族借兵。
至于借兵的籌碼,則是自關中運來,之后又東拼西湊的千萬余石糧,兩千余萬匹麻、絹等。除此外,還有萬余副俱甲,并附經李承志改良的鍛兵之術。
糧與甲也就罷了,關鍵是鍛兵之術,予還未開化的柔然而言近如至寶。
朝廷此舉與飲鴆止渴、授敵予柄無異,但已至如此局面,若是不借兵這天下必失,元魏必然滅國。若是向胡族借兵,至少還能茍延殘喘一時三刻,是以高英與元澄都已顧不得了。
見元澄應下,高英又看向元詮“安樂王”
元詮微微一顫,連忙應道“臣在”
“任澄王離京后,軍政兩務便由你暫代,若有不決之事,需即刻秉奏,萬不可自做主張,或是有意懈怠”
“臣自當事無巨細,日日予太后秉呈”
“嗯”
高英輕點了點頭,“若高氏歸附,北地與六鎮安定之后,你就要著手將京中之糧、甲運往關中。等胡軍入境,再遷你為監軍,掌負與外軍聯絡之務”
元詮嘴里直發苦。
這是怕元澄一個人背不動這口鍋,所以又拉自己也當做墊背的
但形勢不由人,元詮哪敢說半個“不”字
他心中暗罵,臉上卻不動聲色,很是恭敬的應下“臣自當竭心盡力”
“如此最好”
臉上仿佛戴了面具,高英不見半絲悲喜,又朝著元澄遙遙一福“值此風雨飄搖,存亡繼絕之際,萬望王叔以江山社稷、祖宗基業為重”
若顧了江山社稷與祖宗基業,自然就不計較個人之得失。至于名節,更是連屁都不如。
太后,你就是這個意思吧
元澄心如死灰,五味雜陣。有心回應一句,嗓子里卻如塞了一塊布,噎的他說不出半個字。
無意識的“唔”的一聲,元澄重重的往下一拜。
“宜早不宜遲,盡快啟程吧”
高英硬是擠出了一絲笑,目送元澄與元詮離殿。待二人剛剛邁下臺階,殿外的黃門堪堪合上宮門,就如抽掉了所有的筋骨,高英如一灘泥一般的癱在了大殿之上。
五官扭曲,似是擠做了一團。淚水仿佛泉涌,不停的往下流。嘴張的如同罐口,上顎的小舌一顫一顫,嗓中發出“呃呃”的怪響。
乍一看去,如瘋似傻,猙獰如厲鬼一般。
小皇帝嚇了一跳,“啊”的一聲尖叫,手忙腳亂的往后爬。
秦松就侍立在一側,三步并做兩步,忙將高英扶起“太后太后”
連喚了三四聲,高英殊無動靜。秦松又急又怕,猛一咬牙,曲起大拇指掐向了高英的人中。
足足三四息,才聽高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兩只手如鐵鉗一般抓著秦松的雙臂。
老太監感覺自己的兩條胳膊仿佛要斷了一樣,偏偏還不敢呼痛,只能苦苦忍著。
他又低聲喚道“太后太后”
高英依舊如失魂一般,雙眼緊緊盯著殿頂,嘶聲哭喊道“李承志,你為何要如此逼我”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四野皚皚,渾然一色。正值午后,陽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的白光映的人眼難睜,也逾發的冷。
金明郡距夏州州城統萬城還不到兩百里,奚康生與崔延伯率軍,足足將元澄送出了一百里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