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已連著晴了十數日,每日雖見日頭,但天氣日益寒冷,四野中的積雪幾乎未化。
誰也不知,被蓋在雪下的是溝還是梁,會不會將車困住,會不會使馬失蹄。再者夏州地域廣闊,山、河不多,少有辯識之物,極易迷路。是以軍將不敢走捷徑,只敢沿著邊墻馳道行進。
冬日行軍最是艱難,一是天寒日短,二是極為費力。于天暖之時本可日行四五百里的徤馬,在冬日至多也就是二三百里。所以根本走不快。
就這般,不疾不徐的行了半日,大致未時左右,軍將喝令兵卒暫駐。
專有十駕馬車,裝的是兵甲、糧草之物。其中大都是干糧,也備了一些肉干、炒米,不過也就堪堪夠李始賢父子和幾個帶兵的軍將所用,其余兵卒也就只能啃干餅。
水倒好辦,四處都是雪,就地撿幾把干柴,架一口瓷盆一燒,即有熱水喝,還能烤火取暖。
李始賢也下了車,心不在焉的嚼著肉干,雙眼卻努力的往西眺望。
瞅了一陣,他又狐疑道“敢問高將軍,太尉近日可是往麗子園運過糧草”
那軍將一頓,反問道“李參軍為何有此一問”
看到軍將隱生戒意,李始賢打了個哈哈“只是隨口一問,將軍莫怪”
說罷,又似賞景一般,四處觀望起來。
熱水已然燒開,李承宏灌滿皮囊,給李始賢送了過來。
有些燙嘴,李始賢便抱在懷中暖手,眼珠滴溜溜亂轉。見就近處并無兵卒,他才低聲道“自出統萬城后,為父總覺心驚肉跳,似是要大禍臨頭一般。”
李承宏悚然一驚,壓低了聲音“可是有詐”
“不好說”
李始賢搖搖頭,輕輕往遠處的馳道上支了支下巴,“仔細看,能否看出異常”
李承宏抬起頭,看的極為認真。但左看右看,也沒看出哪里有異常。
只是一條路而已
“爺怎生了你這么個蠢笨如豬的東西”
李始賢怒氣沖沖,一巴掌就扇在了李承宏的腦袋上。可憐李大郎好不委屈,根本不知錯在了什么地方。
見李承宏挨打,只當是父子倆因為何事起了爭執,那軍將暗松一口氣。
剛剛李始賢“是否予近日運過糧草”那一句,差點將他的魂給嚇出來
“蠢貨,你只當那是馳道,但怎就不想想,為何兩側稷雪那般之厚,道中車輒卻能軋的那般平整,光滑”
“若是來回行軍,自然就平整了”
李承宏剛回了一句,又突的一愣這根本不是行軍的痕跡。
若是大軍行進,定有步卒、騎兵。且以前為騎兵探防,后為騎兵殿后,中間才為步卒與后軍的慣例,這路根本輒不成這般。
就如此時,直道中間的積雪高高隆起,兩邊卻是又深又窄的兩道雪槽,一看就是有許多車駕經過所致,前后并無騎兵、步卒隨行。
而且看痕跡極新,至多不超過三日。
也說不準,是高肇剛剛往緊鄰薄骨律,與李韶對峙的麗子園大營運過軍糧。但問題是,高肇既然都要降了,還運那般多的糧草做甚
是閑兵卒太輕閑了,還是覺得這天太熱了,生怕凍不死人,凍不傷馬,不好好在城中窩著,卻偏要趕到城外來走閑路
李承宏心中一驚莫非高肇是假降
“但管他真降假降,與我與父親平安回到西海又有何干系”
李始賢氣的胸口一鼓,看白癡一樣的看著李承宏。
若不是這孽障與老夫極為肖相,與承志、承學似如孿生兄弟,爺爺都以為你娘偷了人。
枉我李懷德聰明一世,怎生出這么個蠢貨來
他暗暗咬著牙“白癡,你怎就不想想無論承志降不降予朝廷,但凡高肇不降,我李氏與高氏遲早都有兵戎相見之時。
既遲早都有惡戰,且以高肇畏承志如虎之心,焉能將你我父子放虎歸山,而不是拿來挾迫予承志”
“那那高肇為何如此”
“為父暫時還未理出頭緒,但高肇定然不懷好意”
看著舉步而來的軍將,李始賢低聲斥道,“莫要驚慌,更莫要聲張,待為父再思量一二”
話音剛落,那軍將就走到二人身前“李參軍,可否啟程”
“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