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生已到了彌留之際,許、周兩家卻都派了人要親自送他最后一程,難道真是為了情誼么,呵,還不是怕袁生死前跟不相干的人說一些不該說的話,或是留什么后手。
周珩一行人很快上路,車隊在午后趕到了郊區。
這地方周珩并不陌生,四周的景致變化也不大,不遠處就是河堤,沿路種著一排柳樹,附近沒有其他人家,依然只有四棟小白樓,只是外面的墻壁已經日漸泛黃了。
袁生住的地方一直沒有變,十六年前他被人打斷了一雙腿,就滯留在這里,一直有護工看著他。
雖說是護工,也沒有起到照顧的責任,那房門一開,周珩就聞到一股奇怪的臭味,是常年不清洗身體而發出的味道,還有些一些屎尿的味道。
袁生躺在陳舊得都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床單上,身上蓋著毯子,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周珩腳下一頓,想再靠近些,卻被陳叔擋了一下“小姐,這種事就不需要你親自動手了。”
周珩瞥向陳叔,在他眼里只看到了冷漠和防備。
想來也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周珩”,許家人或許不知道,陳叔卻是清楚的,她是那個在窮鄉僻壤長大的野丫頭周瑯,才不是蔣從蕓的寶貝閨女,他看著長大的千金小姐。
周珩垂下眼,說話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陳叔以及身后每個人都聽到“許先生交代了一些事,需要我和他單獨對話。”
此言一出,陳叔皺了下眉“可是”
很快,后面就站出一個人,說“既然是許先生交代的,周小姐盡管辦就是了,等談完了,叫我們一聲。”
“嗯。”周珩側過頭,“有勞各位等我幾分鐘。”
隨即掃過陳叔,踏進門里,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門關上。
門外陳叔似乎還有異議,卻被許家的人擋開了,很快就有人守住門口。
周珩自然知道此舉會引起陳叔的懷疑,進而告知蔣從蕓,可是事到如今她已經別無選擇,這樣的機會只會有一次。
周珩靠近那張床,終于看清了袁生的模樣。
他的頭發已經灰白,一縷縷的落在枕頭上,他的皮膚已經蒼老得如同七旬老人,兩腮和眼下都因為過瘦而凹陷下去,皮膚上更是長著許多黑斑,乍一看有些駭人。
周珩心里沒有絲毫畏懼,她坐下來,從他現在的模樣里仔細辨認著,試圖和過去的袁叔叔對應上。
而就在這時,袁生的眼睛睜開了,緩慢而干澀。
他還沒有咽氣,眼睛卻已經提前透露出死氣,灰暗的沒有一絲光,更不見絕望,仿佛已經完全接受一切。
袁生看到周珩,好像并不驚訝,只說“你是周珩。”
周珩點頭,聲音很輕“是許先生叫我來的,聽說你快要不行了。”
袁生似乎笑了一下“真是為難許先生還惦記著。不知道周先生有沒有叫人來。”
周珩說“陳叔在外面。”
袁生接道“和我想的一樣。”
沉默了幾秒,周珩發問“你有沒有想說的,這大概是你唯一能傳話的機會了。”
袁生吸了口氣“我說與不說,有什么意義。愿意聽我說話的人,都不在了。”
周珩垂下眼,心里忽然有點難受。
又隔了幾秒,袁生忽然問“我聽說您和二小姐十年前一起被人綁架,她還被綁匪撕票了”
周珩一頓,想不到袁生第一個問起的竟然是她。
她很快應了,卻是這樣說的“確實如此,周家兩個女兒,只回來了一個,而且回來的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