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娘聲音原本就是那中清甜溫柔的,即便是生氣發火,也看不出幾分戾氣,而此時蓄意壓低聲音,便帶了幾分柔婉。
顧亭勻手里的筆停頓下來,他想起來二人從前在鄉間的日子。
她的確很少求過他什么關于她自己的事情,而她每一次求他,都是為他考慮。
比如求他多穿一件,怕他別患了傷寒,求他多吃一碗飯,怕他餓肚子,有時候她去山上摘了野蘋果,他不肯吃,她就求他吃一個。
“勻哥,我實在吃不下兩個,你幫我吃一個好不好”
她委屈的很,明明說謊的樣子讓人一眼便看穿了,卻還是硬著頭皮說謊。
哪里是吃不下,是舍不得吃,手都刮破了才摘到的野蘋果,就是為了讓他吃的。
時隔十幾年,女孩兒早已出落成秀麗溫柔的女子,她此時站在自己面前,抱著與旁人的孩兒,低聲求他,要他放她走。
顧亭勻心里不能不難受,他甚至想笑,笑自己的蠢。
究竟是多么愚蠢的人,才會將人生過到了這中程度。
蘭娘實在是不解,聲音里都是無奈“我知道,你一向是個心軟的人,所以總惦念著我們自小的情分,可物是人非,許多事終究是要放下的。你明明可以過得更好的,擇一個高門大戶的千金做夫人,往后你們顧家必定世代榮耀,何苦還要我來為你們添一筆不好的顏色呢我帶著旁人的孩兒,就算是與你強行再在一起,往后不知要遭受多少非議,我們何苦非要去觸這個霉頭呢如果你實在不想斷了我們之間的情誼,不如你就把我當成你遠親的一個妹妹,好不好”
顧亭勻聽著聽著,竟真的笑了。
他抬頭看著她,像是看一個笑話。
蘭娘有些尷尬“你笑什么”
男人把筆擱在筆架上,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緩緩說道“過去八年,我以為你死了,日日都想著等我也死了,便能找到你了。現在我才知道,你沒死,但你一刻都不想同我在一起。兄妹你見過哪個哥哥自小便肖想自己的妹妹的”
蘭娘一震,她下意識看了看懷里的康哥兒,孩子睡得很香。
顧亭勻瞥了一眼那孩子,知道當著嬰孩說這個不好,便閉嘴了。
蘭娘好一會兒才又道“你那時候在鎮上讀書,我們實則也沒有過多見面的機會,頂多你一兩個月休沐一次,回去住日,你,你又待我淡淡的,哪里就會有你說的那般”
那時候他們的確相處的時日也不多,一年就那么幾次,可每次他休沐,他都是趕緊地回家去的。
起初旁人問他,他也說不上來為什么,只道是家里的妹妹愛哭,面對著爹娘又容易犯怵,他回去她才愿意多說幾句話,后來這牽掛放在心里次數越來越多,他就在心里把她真的當成了自己未來的娘子。
只要一有空,便想回去見見她。
好幾次遠遠在村口瞧見她一邊割豬草一邊朝自己回來的方向看,都覺得心口窩暖暖的。
那是一中與父母之間完全不同的感情,是年少時枯燥讀書時唯一的慰藉。
見蘭娘這樣問,顧亭勻便毫不留情地說道“是么哪里就有我說的那樣情深義重那你當初是為何日日都守在村口等我回去哪怕是不知道我那一日究竟是否回去,也要傻子一樣地等”
蘭娘心中一咯噔。
那是她小時候最羞于啟齒的“秘密”。
她那時候初入顧家,被人牙子虐待太厲害,面對大人總覺得瑟縮,即便是顧家爹娘待她再溫和,她也總是木訥不肯說話,唯有面對顧亭勻時,會小聲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