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散去,艷陽高照。
稷下學宮一處竹林深處,斑駁的陽光透過竹葉灑在兩位老者身上。
他二人正在對弈。
一位坐姿端正,不茍言笑,雙手整齊地放在膝上,兩鬢斑白染著歲月的風霜,正是儒家學館主持先生孟軻。
另一位則沒個正行,不僅坐得東倒西歪,而且一邊下棋,一邊扣腳,還不時用摳腳的手伸到鼻尖聞聞,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看得孟軻嘴角抽搐。
但孟夫子隱而不發,因為坐在他對面的這個老頭身份實在特別,對方是齊國第一贅婿,齊國第一辨士,齊國第一隱語大師,也是齊國第一位草根上卿。
他名字叫淳于髡﹝讀昆﹞。
他是個傳奇人物,在齊國是家喻戶曉人盡皆知,是齊國平民大眾心目中,淳于髡以其獨特的人生經歷,成為齊國幾代人心目中草根逆襲的榜樣。
除上朝之外,淳于髡還有一個特殊身份,那就是他本人也是稷下學宮的先生,主持雜家學館的日常教學。
平日在午膳之后,最喜歡下棋。
于是作為棋壇高手的孟軻,經常被他拖到小竹林里,不下滿五局就不放他走。
……
“咳咳,淳于夫子,你既貴為上卿,為何不將頭發蓄起來,還保持你作為髡徒時的發式,不合禮制,也有失國體。”
孟軻一邊落子,一邊忍不住說道,看著淳于髡令人側目的發型就心煩,
只見對面這人,整個腦袋四周的頭發都被剃光只剩頭頂一綽頭發,草草裹了一塊青帕,加上他臉上一個泛著紅光的碩大酒糟鼻,讓他那張臉更顯滑稽丑陋。
孟軻實在搞不懂,為何當今齊王怎么會讓這個五短身材,相貌奇丑,又如此有失體統放浪形骸之人擔任齊國的上卿之職。而且還常讓他出使外國。
……
聽了孟軻之言,淳于髡哈哈大笑,一嘴如刺猬的胡渣不停地抖動著。
“夫子可知,做人不可完本。”淳于髡斜眼笑道,“四十年前,我本是齊國犯罪之人,所以被處于髡首之刑,將頭發剃光,而先王﹝齊威王﹞不以在下為罪徒,且是卑微之贅婿,依然禮聘我為齊國卿大夫,知遇之恩,淳于沒齒難忘。”
說道這里,淳于髡眼角淚光閃過,似在回味,“故而老夫保留髡的名字,自然也保留髡的發式,以時刻提醒老夫,身居高位更要兢兢業業,不忘初心。”
“當然,老夫還有一層意思。”
淳于髡從棋盤邊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聲音洪亮地說道,“老夫也想告訴天下之人,即使賤如髡徒卑如贅婿,只要用心努力,一樣可以出人頭地!”
這一句擲地有聲豪氣滿懷,讓他這不滿七尺之軀,瞬間偉岸起來。
恍惚看過去,仿佛是個巨人,孟軻搖搖頭,啞然失笑。
……
“我說孟夫子,你今日既然跟我談禮,好,那我且問你?”
淳于髡從腰畔摘下一個酒葫痛快地飲了一口,坐了回來道,“在你眼里,男女授受不親,是你所謂的禮制嗎?”
孟軻捻須點頭,“是也。”
“既然如此,老夫試舉一例問你,若你嫂嫂失足落水,你是救還是不救?”
“自然要救。”孟軻理所當然道。
“可男女授受不親啊?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