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偏僻的居民區,而這處民宅又在小巷的最深處,蘇秦在院門外環顧,果然是殘垣斷壁,一片蕭索之色。
吱呀一聲。
蘇秦推開虛掩的院門,腳踩著一庭的荒草,步入已經傾斜的木屋。
腳步踏入前廳的那一刻。
猛然一怔!
一股熟悉的米酒香撲面而來,右側案幾上坐著一個青衣老人,高瘦如竹,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蘇秦。
他手執一碗米悠悠品茗。
是朱掌柜!
蘇秦徐徐吐出一口氣,讓臉上恢復了鎮靜,大步走過去,昂然坐在對面。
“蘇二,我等經商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我說過如果你們不滾出臨淄,就要你等好看。”朱掌柜陰沉地笑道。
蘇秦不答話,取過酒壺和一個空碗,自飲了一碗,搖搖頭一笑,“朱掌柜,俗話說,和氣生財,得饒人處且饒人,你知道我昨日在誰府中過夜嗎?”
“淳于上卿府。”朱掌柜道。
“不錯,上卿大人對在下十分欣賞,欲將他愛女許配給在下,如果事成,我就是上卿府的乘龍快婿,冤家宜解不宜結啊,我的朱掌柜。”
蘇秦言之鑿鑿地朗聲說道。
原以為朱掌柜會嚇得驚慌失措,不料對方只是臉色稍稍變了變,淡淡回道:
“那又如何?”
看朱掌柜居然淡定如高人風范,這回驚訝地是蘇秦,這同時驗證了他的一個猜測,朱掌柜背后必定另有他人!
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的計謀主使者,否則憑朱掌柜那種腦容量,即使耍狠,也不會想出如此心思縝密的毒計。
而朱掌柜更不會在這里守株待兔,他既沒有這份心機,也沒有這份能力。
自己不過是賣賣竹簡而已,究竟是得罪了哪位大拿?蘇秦抓狂,無論此人是誰,其地位和權勢應該不亞于上卿。
……
既來之則安之。
蘇秦想了想,嘴角笑了起來,“好吧,打開天窗說亮話,朱掌柜,如何才肯放人,你把條件說出來?”
朱掌柜呷了一口酒,“老夫只有一個要求,你去淳于上卿府的書房中,將淳于髡珍藏的半塊刻有‘世代為卿’四字的白玉給我,限你三日為期。”
朱掌柜語氣一頓,眼睛瞇成一條縫,“三日之后,你若空手而來,那就等著你三個師兄弟人頭落地吧。”
蘇秦握著酒碗的手微微顫抖,低頭喘息了幾口氣,“為何要盜取那半塊玉?”
朱掌柜將酒碗重重放在案幾上,哼了一聲,“這你無需多問。”
“三日之后,你帶玉來此處,在驗明之后,你師兄弟三人必安然釋放。”
朱掌柜笑瞇瞇說道,蘇秦臉上有那么一刻的絕望表情,看得好過癮。
“我知道了,三日。”
多說無益,蘇秦站起身,目光若有若無朝里屋瞟了一眼,大步而去。
等他身影消失在門口足有一刻之后,里屋緩緩走出一個紫袍中年人。
他大袖飄飄,戴著文人特有的冠帽,臉浮三分溫笑,步態溫文爾雅,讓他深陷在眼眶略顯陰鷙的三角眼,居然令人產生一種慈眉善目的幻覺。
中年人手撫頷下一縷長須,佇立階前不說話,靜靜看著破敗的院門。
之前飛揚跋扈的朱掌柜,垂手立在那人身后,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