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齊宣王在床邊坐下,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來自千里之外的秦國女人,神情復雜,似乎在下什么決心,終于,緩緩從懷里掏出一卷帛布,遞給田贏氏。
“這是什么?”田贏氏有些呆愣。
“這是他給你的信。”齊宣王淡淡笑了笑,沒有去看她的眼睛。
“誰?”田贏氏呼吸開始急促。她自知明知故問,卻忍不住不問。
“白遠。”
齊宣王站起身,“這么多年來你始終忘不了他,夢里都念著他的名字,所以早在三年前,我就暗中派人打聽他的下落,今天終于有了結果。”
田贏氏手緊緊摳住那卷帛布,閉著眼,好半天才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看到她這個辛苦的模樣,齊宣王那略帶浮腫的臉無聲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迫于父命才嫁到齊國,嫁給我這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這么多年來,真是辛苦你了。”
他語氣停了停,又道,“其實在你之前,我也曾愛過一個女子,一個在鄉下放羊的齊國姑娘,但我父王不肯讓我娶她,為了讓我死心……”
齊宣王深吸一口氣,才道:“他派人把她賣到楚國為奴,并威脅我,不要再去找她,否則就把她給殺了……
說到這里,齊宣王眼睛里像攏了一層水霧,緩緩開口:“從那時起,除她以外,我這輩子不會再愛別人了,就像你除他以外,不會再愛別人一樣。”
他走到田贏氏跟前,動手從她頭上拔了一根白發,將白發輕輕放在床邊的案幾上,用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道,“生在帝王之家,你我都是可忴人,可惜,沒得選擇……”
說完這句,他掀開布簾走了出去。
田贏氏呆呆坐在床邊,一動不動,青銅座上的燭光映照在她的臉上,有淚光在一閃一閃。
……
贏瞐獨自坐在花園的小亭中,站起來,又坐下,月光下能看見荷塘中有一條紅色的鯉魚在游動。
如此刻的自己一樣孤單。
她突然想立刻去見蘇秦,哪怕今晚和他在淳于府分別不過兩個時辰。
但她不管這么多,現在,立刻,馬上,去找蘇秦!
她站起身,剛邁出涼亭,身后就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公主。”
不用回頭,就知道是丁婳。
贏瞐嘆了口氣,轉過身擠出一個笑容,“怎么你還沒睡?”
這句話一出口,她燥熱的心瞬間汵靜下來,暗喑羞惱一向沉穩的自己剛才怎么會有那樣失去理智的沖動。
“公主,現在宮里宮外都在談論稷下學宮論戰的事呢,我巴巴的等了你一天,都快悶死了,聽說有個女子很歷害,真的假的?你跟我說說!”
丁婳笑嘻嘻抓住贏瞐的胳膊央求道,小孩子似地搖了搖,冰冷的面具后有一雙火熱的眼晴。
贏瞐看她說得這樣可忴,只好舉手投降,倆人坐在亭子里促膝而談。
晚風徐徐,小亭中不時傳來的歡笑聲,讓荷塘中那條寂寞的紅鯉魚都游動得歡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