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沉默了好一會兒,臉上才漸漸平靜下來,他站起身揉了揉鼓脹的肚子,坦然自若地對著墻角的尿桶方便起來,用后腦勺對商鞅說道:
“相國大人,謝謝你的提醒,但是別人不行不等于我蘇秦不行,前面沒有路,我自己走出一條來。”
“沒有腳怎么走路?”商鞅似乎站累了,身子斜靠在墻壁上問。
蘇秦回頭,這話莫名其妙。
“二十年前,我大秦出了一員驍將,他名叫白遠,武藝極為高強,有萬夫不當之勇。”商鞅沉淀下表情說。
蘇秦抱胸也斜靠著墻角。
“他一雙腿力驚人,健步如飛跑起來甚至比馬還快,但是后來他兩只膝蓋都被挖了,只因為他愛上了一位公主。甚至在一個夜里想帶她私奔。”
“這位公主是當今秦孝公的妹妹,嬴瞐公主的姑姑,你知道那位公主后來去哪兒了嗎?”
蘇秦垂下頭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沉悶的說道,“我知道,她后來成了齊宣王的王妃,幾個月前去世了。”
他心里還有句話沒說。
自己也知道白遠在哪里,更知道他有一個叫白起的兒子。
鹿鳴村口的楓葉,此時紛紛揚揚飄落在蘇秦的瞳孔里。
……
商鞅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蘇秦,老夫真不希望你也坐著輪椅回去,婉娘會是一個賢惠的女人,我知道你在鄉下還有一位妻子,雖然婉娘是堂堂相國的女兒,若你真心待她,老夫和她都不會介意名分。”
蘇秦定定的看著商鞅,突然笑了起來,“如果認命,我現在還是一個在鄉下種田的農夫,守著一畝三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后生個娃,讓他繼續種地,但現在,我只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以后坐著輪椅回去!”
他這句話,讓商鞅不禁用一種新的目光打量起蘇秦。
立在一旁的嚴棟,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鷹鉤鼻,神情頗為動容,看蘇秦一介書生弱不禁風的樣子,內心卻像那位像白遠一樣,有萬夫不當之勇。
看商鞅不再說話,蘇秦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似在自言自語:
“雖千萬人,我往矣!”
商鞅肩膀微微一震,這也是他幾日前對嬴瞐說的話,蘇秦這份遙不可及的姻緣,無疑是另一場巨大冒險。
……
在彼此沉默了一陣之后,商鞅嘆了口氣,緩聲對蘇秦道,“既然你心已決,那么老夫收回之前的話,不過,囚禁你這件事,你可否替我在婉娘面前保密?否則這孩子可能會記恨老夫一輩子,就當做一個父親的懇求吧。”
蘇秦了然的點點頭,可憐天下父母心,古今皆然。
“那老夫多謝了,等到晚上,就讓嚴棟送你回去。”商鞅歉意地看了蘇晴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相國,這七公主嬴瞐的筆跡,你們怎么能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蘇秦想到什么,追上幾步問道。
“她曾是老夫的學生,書法還是老夫教的。”商鞅回頭一笑,看到蘇秦意料之中的呆愣表情。
但蘇秦接下來一句問話,又讓他腳步忍不住停下,蘇秦平靜地問,“既然相國你是她的老師,那么請相國實話實說,她……會不會認命?”
兩個男人對視良久。
一份眼光是堅持。
另一份眼光也是堅持。
不過他們所堅持,恰好相反。
一陣沉默之后,商鞅終于緩緩開口:“和你一樣,她也不是一個認命的人,不過,你們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