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貼心起來也是很熨帖的,扶侯莞爾,仍忍不住問,“哦,比憫之還好看”
他有意這么問,畢竟女兒待憫之的態度,和前幾年比實在相差太大了。不過他也深覺憫之無論才貌、氣度,在年輕郎君中都不可多得,喜愛欣賞,一直在尋機把人留在身邊,因此問的這話,還有試探的意味。
扶姣不知用心,但她向來是很誠實的,想了想對扶侯承認,說確實是李承度好看些。
怎么說呢,雖然是試探,但這也算不了甚么結果,女兒坦坦蕩蕩,反倒把自己氣一頓。扶侯哭笑不得,頓感這話題不宜,轉而說起的別的事。
父女二人一頓晚飯用得還算和睦,扶姣不鬧騰時很容易叫人疼愛,扶侯不喜歡嬌養孩子,也曾多次想嚴管女兒,不求多么練達通慧,至少要嫻靜乖巧些罷。可多少次都在扶姣佯作起的攻勢下打消想法,這也是她的本事。
晚飯用罷,正事終該提上議程,跟著扶侯在院子里漫步消食,扶姣單刀直入,“爹爹,舅舅那兒的事,你應當都很清楚罷”
到底是問了。扶侯沒意外地嗯了聲,“我那時也是提前幾日才知的,人在雍州,想阻止都來不及,只能讓憫之先去把你接來。”
說著不等扶姣發問,就眉頭一挑,“紈紈是不是想說,既然能接你,能不能再把圣上一家給救出來”
扶姣愣住,說難道不行嗎,再不濟還可以直接打回洛陽去。
扶侯搖頭,“在其位謀其政,你走得了,圣上卻不行,除非宣國公有那個決心敢直接逼他退位,但你看他敢嗎我聽憫之說你臨走前還去了宮里一趟,沈家人是不是沒有傷及圣上性命這就對了,救駕一事只能徐徐圖之,不能心急。為父手里雖有些兵,可也不能亂來,洛陽那邊亂了,至少要替圣上守住雍州,興戰不是圖一時爽快的事,稍有不慎就是生靈涂炭,甚至賠上整個大鄞,不能胡來。”
他說得大義凜然,又是圣上,又是百姓,任何人聽了都要感慨他的忠心。扶姣很信,但仍有些急,“那就甚么都不做沈家怎么敢那樣囂張,掌兵的也不止他一家,難道其他人不曾得到消息嗎”
她能問出這樣的話,讓扶侯有些詫異,但到底過于淺顯,仍是憑感情用事,不足以讓他重視,安慰道“暫且確實甚么都做不了,只能等著。紈紈放心,洛陽那邊我還有些人手,至少照料好圣上他們不成問題,且像沈延年這等篡權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圣上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這話放在昨日說,扶姣會信,可是聽過渥丹那些話,怎么都沒辦法告訴自己阿父是在幫舅舅守雍州,腳步停了下來,認真看著他,突然小聲說“爹爹,你不會也想造反罷”
扶侯一愣,扶姣便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一股腦倒了出來,雖然語氣是好的,但話里有質問的意思,“爹爹說在雍州平亂,到底平的甚么亂如今又是賑災又是接納流民,無需朝廷的調度也能安排得井井有條。人家說西池王是梁州的土皇帝,爹爹,你是不是個也要當雍州土皇帝”
一番話出口,犀利直接得很,扶侯簡直要驚呆了,不敢相信這是女兒能說的話,平日里分明就是個不懂事胡鬧的孩子。可震驚不能表露,臉上先浮現出了厲色。
“胡說甚么”他怒斥道,“我有那種心思,還用等到今日嗎當初你娘離世,我本都要致仕退養,是圣上再三請托,才掌了這些年的青陽軍,往雍州平亂更是陰差陽錯,若非如此,你還能好好站在這兒胡說八道”
被戳中了才會急眼,扶侯忘了他本是不需向女兒解釋這些的,只需端起嚴父的架子,自然可以暫把她搪塞過去。
但如今不僅嚴父架子擺出來了,心虛也隨之流露,他自己仍沒察覺,繼續沉著眼滿臉不豫,“國家大事,豈是你說得這么簡單,聽旁人胡言亂語了幾句,就以為通了真相,我往日如何教你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是見著爹爹偷穿龍袍了還是怎么”
扶姣滿臉不服氣,還想和他爭辯,卻被扶侯抬手截住,喚來下人,“我乏了,要先歇息,送郡主回院去。”
剛睡了大半日的人,才這么會兒就乏了,明顯是不想和她再談,在趕人。
扶姣對著其他人都能梗脖子犟,獨獨怕嚴厲起來的父親,他瞪眼,她的氣勢就慢慢消散下去了,自認自己也沒鬧,只是在和爹爹講事實,怎么他就這么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