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方小印,并不是扶姣直接從母親那兒繼承的,明陽長公主離世時她才七歲,如此貴重的信物怎么敢交給一個孩子。長公主對夫君扶侯不信任,便把東西交給了皇后,讓皇后等到合適的時機代為轉交。
彼時長公主想的是,就算皇后獨自吞沒了這間商行,那也是留在自家人肚子里,總比成為扶侯起事的倚仗好。
不出她所料,扶侯在她離去后果真百般試探過扶姣,他知道妻子經商有奇才,名下資產頗豐,料想會留給女兒,但沒想到長公主留了這么一手。
扶姣也是及笄那日才知自己富可敵國,起初皇后并沒有對她說明月商行代表的意義,只是她好奇問了句能買什么東西,皇后就開玩笑似的隨口輕飄飄一回,差不多能買大半個鄞朝罷。
所以,這會兒她說有足夠招兵買馬的銀子,也多少有點玩笑的成分,事實上并不是十分確定。
見李承度沉默著不說話,扶姣興沖沖的心從天上慢慢回落,伸長了脖子看他,試探道“不大夠嗎”
她想了想,“其實還有些別的,只是都留在了洛陽,不知還能不能取”
說完掰著手指頭數,“能夠買來一兩萬人馬就行啦,我們就出其不意殺回洛陽,救出舅舅他們就跑,宣國公他們自己都有一大堆爛攤子,肯定沒有閑工夫追我們,到時就找個小地方占山為王,隔山觀虎斗,管他們打得怎么樣,哼”
皇帝好歹是一國之主,被她說得今后好像要去當土匪山大王。
李承度聽得莞爾,這位小郡主總是有辦法叫人啼笑皆非。
哪止一兩萬,便是十萬二十萬人馬,明月商行養起來也不成問題,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這個“富”,到底富到什么程度。
“郡主得到這方小印時,難道沒見過什么人嗎”
“唔”扶姣心虛地轉了轉眼,“舅母倒是帶我去見過幾個,也就那么一回,后來后來我太忙了,就沒特意傳過,反正他們只認我和這小印就是。”
哪是什么忙碌,分明是她自己懶得打理,以不會經商的借口,完全按照以前那般經營。商行那幾個掌柜想來清楚她習性,也不過多打擾,只在吃穿玩樂上按時奉上最新最好的,偶爾送來賬本,都被她丟到一旁。
全國最大的明月商行,被扶姣當做了珍寶閣、制衣鋪之流的小金庫,若是被人知曉,想必要氣得吐血。
聽她回答,李承度就了然了,她應該完全沒了解過這間商行。
他提起小印,將它輕輕放回扶姣手心,微涼的指尖相觸,讓她輕輕動了動,歪過腦袋看他,不知是什么意思。
“郡主所言,可行。”這么一句話,讓扶姣雙眼噌得亮起,李承度不緊不慢道,“但招兵買馬并非這么簡單的事,郡主想要的是未經過訓練的平民散兵,還是現成的將士若是后者,那付出的就不止銀兩。”
現成的兵哪有那么好撿的,運道、籌謀、天時和人力缺一不可。如果只是憑借銀錢和糧草,那大可以招來眾多亂世中無依無靠的平民,這是個可觀的數字,但是否有一戰之力,戰力幾何,就很難確保。
扶姣琢磨了會兒,越想越頭疼,最后一惱,“這難道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嗎我出銀子就可以啦。”
李承度沉吟,似在思索,那雙沉靜的眼眸看著扶姣,“那么,我為何要幫郡主呢”
誠然,在看到玉璽和這方明月小印時,他亦有不可避免的動容。大約是傻人有傻福,小郡主運道出奇得好,在她自己都未意識到的時候,旁人想要的一切都在暗中送到了她手中,但凡李承度稍微有心,都能輕易從她手中得到這些。
不知是因著那一點未泯的良心,還是覺得欺騙一個小傻子會遭報應,他沒那么做,且此時也沒有應她的打算,因為這明顯是個麻煩,大麻煩。
見扶姣仍在思索,李承度回身再度落座,給自己倒茶,提起茶壺,視線停留在那細細小小的水柱上,修長的手穩而有力,不曾有絲毫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