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來充數”的莊擇,因早年就與裴恕熟識,對他和施定青、林蔻蔻的關系一清二楚,此刻親眼目睹飯局上上演起如此精彩的母子對決戲碼,不由充滿了看戲的興奮,恨不得叫個交響樂團來給他們助興,好再撕得響亮一些。
施定青臉上原本毫無破綻的笑容,有了一分僵硬,只是她看了一眼裴恕旁邊空著的那張椅子,終于還是流露出幾分鋒芒“裴顧問真是年輕人,氣也盛。不過我還是比較青睞你們公司現在的林顧問,人緣好,脾氣好,今天這種場合,她沒來真是可惜了。”
裴恕原本就沒什么溫度的面容,幾乎瞬間封凍。
旁人聽了只以為是施定青明褒林蔻蔻暗貶裴恕,說他不如林蔻蔻會做人。
然而裴恕盯著施定青那一抹笑,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她話里有話,在暗示什么。
一頓飯結束,林蔻蔻也沒現身。
裴恕與施定青卻在眾人離開包廂后,留了下來,隔著一張偌大的圓桌,面無表情地對視。
施定青坐著,裴恕站著。
他一手插著,身形峻拔,聲音里不帶半分情感“就算找來莊擇,也救不了航向。我說過,你在你來,我就會打到哪里。”
施定青只道“我很驚訝,這么多年過去,你一點長進也沒有,一點也不像個成熟人的處事。”
裴恕皺了眉,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對她的厭惡,甚至輕蔑“只是不像你罷了。畢竟這世上跟你一樣,看見相處過二十年的人倒在地上動彈不了,還能只看兩眼轉身就走的人,的確不多見了。”
施定青淡淡糾正他“我打了救護車,你應該感謝我。”
裴恕冷冷道“他是追出去送你才摔下樓的”
施定青只道“那又怎樣呢能救人的只有醫院,只有醫生。我留下來看著他,也不會有任何用處。”
裴恕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他剛將車開出車庫,接到鄰居的電話,回到家便看見裴遠濟后腦著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施定青不見蹤影。
直到人從icu出來,他回了家,查看當時裝在門口的監控錄像,才發現當時施定青就站在裴遠濟旁邊。
他是追著她出來時,不慎摔倒。
但施定青彎身查看了片刻,只是低頭打了個120電話,給隔壁鄰居留了個信,便拖著行李箱離開,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哪怕一眼
而裴遠濟說不出話來,卻一直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直到昏迷過去。
這就是施定青,極致的理性,帶來令人戰栗的悚然
一旦憶及往昔,裴恕心里便戾氣橫生“用處對,在你眼里,不管是一件東西,還是活生生的人,都只需要用有沒有用處來衡量。你在學校拿到教職了,他就沒用了,拖你的后腿了;航向蒸蒸日上,發展起來了,林蔻蔻也沒用了,可以卸磨殺驢了;等將來莊擇沒用,你也會毫不猶豫地舍棄他。在你心里,就沒有什么東西是不能舍棄、不能替換的嗎”
施定青冷酷道“沒有什么是永恒不變的。”
裴恕道“你真讓人感到惡心。”
施定青卻忍不住笑了“惡心你說得這么義正辭嚴,可你身上除了心軟這一點像他之外,又有哪一點不像我呢”
這個家庭里,母親扮演的更像是父親,強勢、理性,處處要求完美無缺,父親卻似乎扮演了母親的角色,寬厚、容忍,甚至有些懦弱。
裴恕是在施定青那一套近乎嚴苛的標準下長大的。
她不容許自己兒子輸給任何人。
而人總是慕強的。
盡管裴恕心里充滿了反感,卻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潛移默化地模仿了施定青的大部分行事風格,而他也在一次次的自我審視之中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裴恕看著她,慢慢道“正是因為像,我才更感到惡心。”
施定青“”
至此,她終于微微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