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此刻心情不佳,連打火機都跟她作對,摁了好幾回也沒冒出半點火星,直到第五次,才順利點著。
然后將打火機扔回桌面,砸得“啪”一聲響,她埋頭就著手里這根煙,深深吸了一口,感受到微苦的煙氣緩緩進入肺部,擴散開的尼古丁便仿佛有了奇效,從茶室里一路出來都“嗡嗡”震響著的大腦,終于猶如浸入了冷水中一般,慢慢鎮靜下來。
紛亂的雜念,漸次褪去。
最終存留在腦海,漸漸浮現上來的,是她將離開茶室時,張賢輕飄飄的那一番話
“如果你覺得當年我是對的,為什么最后功成名就的人是董天海如果你覺得當初你是對的,為什么現在如魚得水的人是施定青
“世上有黑白對錯,不過是普通人的幻想罷了。
“你在清泉寺待了一整年,難道還沒想明白嗎”
她站在門前,手搭在門邊,尚未將門拉開。
回頭看去,只對上張賢那一雙已經有了幾分風霜之色的眼眸,仿佛看見了一座隨時能將人吞沒的深淵。
那是經年累月,無法化解的仇恨。
對于自己很可能無法說服張賢這件事,林蔻蔻早已有過預感,可沒料到,不僅輸了,還輸得這么“別致”,竟淪為他人的籌碼,甚至被人如此辛辣地追問
那一剎,她幾乎想脫口而出
世上當然有黑白對錯
就算當年錯的是董天海,如今他選擇施定青,又與當年的董天海有什么分別
可話在嘴邊,被張賢那平靜的眼眸望著,她竟像啞巴了,一句也說出不來。
假如董天海與施定青并無分別,他選擇尚未與自己結怨且還有共同敵人的施定青,有什么問題呢
而她厭憎施定青,卻為董天海工作
又跟選了施定青的張賢有什么區別
這一刻,林蔻蔻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種巨大的荒謬之感,只覺自己仿佛站在舞臺妝容滑稽的小丑,被一束聚光燈打著,窮盡渾身解數地表演,也只不過是引人發笑。
燃燒的煙氣,繚繞著纖細的手指。
她像是被困在了煙氣里,一動不動地坐著,只抬頭望著窗戶外面漸漸沉下的落日。
晚上七點十五分,太陽終于落了。
天邊的霞光也漸漸消退。
寺廟敲響了晚鐘,群山也隨之隱入黑暗,走廊里也亮起了燈。
六點的時候,裴恕來敲過一次門,里面沒聲;六點半他微信上留言叫林蔻蔻出來吃晚飯,她也沒回;到現在,他從自己房間里出來,再看著她那扇緊閉的房門,終于覺得耐心耗盡。
裴恕下了一趟樓。
再上來時,身邊便多了一個負責管理禪修班日常事務的高程。
年輕的高程,手里拿著那張能刷開所有人房門的房卡,站在林蔻蔻門前,卻是聲音發抖,兩腿打顫,哆哆嗦嗦連話都要不會說了“裴、裴哥,這,這不太好吧”
林蔻蔻什么脾氣,禪修班誰不知道
心情好時言笑晏晏,就是把她罵個狗血淋頭也不跟你生氣;可要心情差了,別說你開罪了她,就算是什么也沒干站在她面前,都仿佛是一場錯誤
甚至根本不需要說話。
她就那么瞅你一眼,你都覺得自己不該存在。
高程是真敬重林蔻蔻,可心里也是真發怵,無論如何也不敢在不經同意的情況下,拿房卡刷開她的門。
裴恕長身而立,慣常帶點笑意的臉上,此刻渾無半點表情。
他只道“出了事你負責”
高程心說不至于吧,愣在那里。
裴恕不耐煩再等,直接從他手里拿過房卡,上前一步,“滴”地一聲刷開了門,握住門把手,便將門推開。
“咳”
一股深濃苦澀的煙味兒,在門打開的瞬間,便蔓延出來,嗆得他咳嗽了一聲,下意識皺了眉,才向房間內看去。
一盞燈沒開,漆黑一片,只有窗戶開了半扇,能借著外頭墨藍天幕里透進來的一點光,隱約看見有個人坐在椅子里,手里夾了根還在燃的煙,赤紅的火星雖然幽微,卻仍在明滅。
聽見開門的動靜,她頭都沒回。
裴恕原本就皺著的眉頓時皺得更深,強忍住心里忽然升騰起來的那一股怒意,將燈按開,屋內瞬間變得一片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