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陶萄第一次將自己的片子輸送到海外去放映。
她找了她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文字翻譯,將片子翻譯成了世界上幾大通用語言版本。
在投放出去的時候,陶萄并未感到過多的忐忑。
這一段時間,中國新上映的片子很少。
陶萄把與國外院線交恰的事件交給了陳鐵林去辦。
陳鐵林做這種事情得心應手,他很快告訴陶萄,片子在上傳到國際院線網站,不過一周的時間,所有的版本都全部被通過了。
國際院線網站的評分總分只有5分,而看挽燈好幾個譯版的評分都超過了46分,最高分甚至達到了48分。
由于和看挽燈同一檔期的華語片當中,只有一部三俗道辣眼睛的粗制濫造的恐怖片,雖然很多國外的影院并不喜歡華人的電影,但是由于有空檔,看挽燈的評分又高得嚇人,第一天上映的時候,世界各地很多沒有排滿片的影院,便抱著試試的心態,上映了這個名為tao的名字古怪的導演的片子。
事實證明,世界上的人們,對于鏡頭和情緒的感知力是相通的。
不論看這部片子的人是黃種人、白種人,還是黑種人,少年周景都能讓他們潸然淚下。
就像什么也不懂的桑桑也看哭了那樣。
看挽燈當天晚上便從某管的熱詞第十上升到了熱詞第一。
再然后,很多地方的人們開始搶看挽燈的電影票。
那天從電影院出來。
桑桑聽到陶萄的安慰,用力抹了抹眼睛,用了很大的力,仿佛這樣就能不傷心了似的。
她問“真的嗎”
“周景以后會不會沒飯吃。”
“他會不會被村里的人欺負。”
“他有錢交學費嗎”
其實桑桑想問很多問題,可是桑桑問不出那些問題來,她絞盡腦汁也只能問出這些和周景的生活有關的“普通問題”。
桑桑不知道自己在為什么傷心,但她就是很傷心。
她明明親眼看過了河邊漫天長明燈時的情景,然而這一次坐在電影院,人生中第一次“看電影”的場景,卻和桑桑想象中一點也不同。
在這之前,桑桑一直以為,“看電影”就和打魚、爬山、攻城游戲一樣,都是很容易便能感到樂趣的玩樂活動,桑桑也會和哥哥一起看電視,可她不愛看電視,她想“看電影”再不濟,也應該和看電視一樣輕松。
但是完全不一樣。
她不知道為什么心酸,鼻子就好像被人使勁捏著一樣,如果不哭出來,就喘不過氣。
周景是一個很普通的少年,他做著很普通的事,偶爾桑桑也喜歡和鄰居家的狗做游戲,在隔壁奶奶生病的時候,她看到她難受的樣子也會想哭,還有去年二嬸死了的時候,她看到二嬸家的哥哥站在棺材后面,哭得也像周景一樣傷心。
桑桑不知道為什么想哭,她不過是看了一段故事而已,故事那么簡單,就像發生在她身邊。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哭。
周景好可憐好可憐,她想。
他明明很傷心,卻又裝作不傷心的樣子,他很堅強,桑桑想到他,就會想到跛腳爺爺講他年輕時候的故事。可桑桑想不了太遠,她隔著屏幕看周景,明明知道周景是假的,看到最后漫天的長明燈的時候,桑桑卻一點也想不起那天在河邊親眼所見時的那種震撼了,很悲哀。
就好像每次下雨的時候,曬在平房上的谷子總會被淋濕。
阿媽上去用巨大的掃帚掃起灰黑色的煙塵,那些煙塵嗆得桑桑會不斷咳嗽,可是她還是站在那里,手足無措地看阿媽奮力收拾著、流著汗、又心疼那些谷子的樣子。
桑桑那時也很心疼。
她說不清自己是在心疼那些谷子,還是在心疼媽媽,或者是被那煙塵嗆得咳嗽而難受。
就像現在,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傷心什么。
這部電影就像是阿媽曬谷子的竹墊,上面發生的一切,好像很簡單,卻又很復雜。
他孩子也都看向陶萄,等著陶萄給他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