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小吏,上要奉承高官名士,下要轄制奸狡刁民。有眼色,可說是任職的第一要務。
聽聞六叔這一問,兩名市吏也即刻明白到六叔是要給那對夫妻出頭。他們忙不迭地答道“交過了,交過了,是小的們記錯了”
“那就讓他們走”李長安沉聲下令。
“是。”兩名市吏趕忙起身滾到一旁。
“謝郎君。”
“不要跪我。”眼見那對夫妻彼此攙扶著要給自己跪下,李長安急忙一抬手上馬鞭,溫聲道。“快走吧。”
直至這對夫妻相偕走遠,李長安亦一甩馬鞭策馬狂奔而去。
“長安慢點”六叔急忙追上。
李長安卻充耳不聞,夾緊馬腹一路狂奔,只愿呼嘯的狂風能暫時吹開心頭的憋悶。他并非對歷史全然無知,只是前世那些早已習以為常的道理如今卻全然推翻,生民的苦痛再度讓他清楚地意識到現在的他是何等的無力,將來又是怎樣的任重道遠。
李夢得李探微兩兄弟自幼熟讀詩書,從來都以先賢的標準要求自己,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好人。可今日李長安的這番話,卻令他們的靈魂都在顫抖。是以,直至晚膳時,他們倆仍然沉著一張臉。
王麗質畢竟疼愛兒子,見兩兄弟都是悶悶不樂,急忙關切發問“大郎、三郎,這是怎么了怎么陪長安出去玩了一趟,回來反而不高興了呢”
她一面說,一面又意有所指地晲了李長安一眼。而與李夢得李探微相對應的李長安卻早已放下了心事,正專心致志地吃飯。
李夢得察言觀色,急忙搖頭。“娘,不關長安的事。是我們這一路上見了不少貧苦百姓掙扎求生,心里難受。”
李夢得此言一出,王麗質固然是一臉尷尬,可就連李雍與李承宗二人也不由同時“咦”了一聲。正所謂知子莫若父,李夢得與李探微少年心性鐘情玩樂,以往出門回來只會嘰嘰喳喳地向他們述說又在外頭見識多少好玩的東西,哪里會關心百姓疾苦
李承宗放下碗筷,正色問道“大郎,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說這些”
李夢得一臉羞慚地望住李長安。“若非長安,我和三弟也不會注意這些”說著,便將今日的所見所聞向李雍和李承宗和盤托出。
“依孩兒所見,百姓的生活如此之艱苦,吏治也似不甚清明,為何陛下卻只關心該給他的親生父親上什么樣的尊號呢寧郡王終究是天眷,郡王也好、太上皇也罷,總不會短了吃喝受了委屈。可天下無數忍饑挨餓的百姓,都是陛下的赤子啊”說完,李夢得又忍不住困惑發問。
李夢得的雙目如此清澈如此赤誠,竟教這段時間以來同樣只關心皇統之爭的李承宗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來,自愧不如。
而比李承宗更加深陷皇統之爭的李雍,他的關注點顯然還在李長安的那個故事上。
“長安,你隨我去書房。”他起身吩咐了一句,率先向書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