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沒有急著走,他又盯著長孫臨云看了一陣,似是自我安慰又似自我肯定地微微點頭。“我三弟的偶像,不該這么蠢。長那么漂亮,更沒道理是個蠢貨”
說完,他隨手拋了個飛吻給長孫臨云,又大笑三聲,終于心滿意足地揚鞭策馬而去。
崔炎歸案的第二日,崇安帝在乾元殿召見了他的姑婆、長公主薛浮。
薛浮是惠宗嫡長女,且作為帝后二人的唯一子嗣,薛浮向來深得惠宗喜愛。待下嫁長孫肅,為父籠絡住武平侯府后,更得惠宗敬重。那個時候,就連懷憫太子薛漸在她面前都得老老實實,至于宮女所出又不為惠宗所喜的庶長子薛澤甚至都沒資格在薛浮的跟前露臉。
哪怕后來惠宗駕崩,真宗、哀宗兩代帝王也一樣對薛浮禮遇有加。可誰又能料想得到,這風水輪流轉,今時今日薛浮竟要對著薛澤的孫子下跪,口稱“陛下”。
好在薛盛總算還知道分寸,一俟薛浮下跪就微笑著上前,親手將其扶了起來。“姑婆,您是長輩,如此大禮,豈非折煞朕了”
“禮不可廢。”薛浮仍是堅持拜了一拜,方扶著薛盛的胳膊站了起來。
話雖如此,可當薛浮剛一坐定,她就已抬頭直視君顏。
十歲的薛盛生就一張細眉細目的瓜子臉,嘴唇亦是削薄。五官雖說端正,可這樣的相貌卻難免給人刻薄寡恩之感,教人心中凜然不愿親近。若非肌膚白皙為其力挽狂瀾,恐怕是要被人腹誹尖嘴猴腮,不似人君之相。
仔仔細細地將薛盛的容貌打量片刻后,薛浮又滿是慈愛與懷戀地微微一笑。“陛下生地比你爺爺更俊些,大郎那時是個圓臉。但陛下的這對眉眼,卻活脫脫與大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初代寧郡王薛澤早逝,薛盛其實從未見過活著的爺爺。但聽薛浮這么說,他亦一笑。“阿爹也是這么說。”
薛浮長長一嘆,低聲道“那時東宮已定,為穩定朝局,父皇陛下不得不令大郎早早封建。那一年,他才二十五歲。原以為,我們姐弟情分僅有這二十五年。不想上天垂憐,今日卻教我見著了你”
薛浮話剛說完,就已十分感慨地嚶嚶拭淚。
薛盛也配合地握住薛浮的雙手跟著掉了幾滴眼淚,滿臉感動地小聲叫道“姑婆”
兩人相對掩泣了一陣,薛浮終是緩緩收了淚,輕拍著薛盛的手背殷切提點“京師暑熱,陛下若是一時不能適應,可去荷花苑納涼。然清明池水深危險,輕易不可前往。”
荷花苑與清明池都是宮中景點,薛浮曾是皇宮的老住戶,由她來提醒新帝自是無可厚非。
但薛盛作為一個合格的政客,仍能輕易從這提點中辨出不同的滋味來。在他聽來,薛浮的意思是她是宮中老人大有勢力,即便自己是新帝,也要悠著點。
是以,他抬頭望著薛浮,意味深長地問道“長孫肅這個羽林衛統領竟也不能護朕周全嗎”
薛浮不慌不忙地回道“我與長孫肅結縭三十載,自能保證他的忠誠。但陛下身邊的人,陛下能保證他們忠心不移么”
“忠心”薛盛聞言,不禁冷冷一笑。他容色單薄,這一笑竟是完美演繹了何謂三分譏笑三分薄涼四分漫不經心。
長孫肅的忠心朕尚未見著,你卻來朕的面前質疑鹿虔的忠心了。
薛盛隨手拿起一封奏疏往桌上一扔,質問薛浮。“姑婆為崔氏女抬媵,難道是為了獎賞長孫肅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