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啟的價值觀里,區區李石頭夫婦不算什么。偏偏李石頭夫婦背后連著李長安,而李長安背后又連著李家。憑鐘家對李雍的態度,李長安賭一向以鐘家馬首是瞻的張啟非但不敢聲張,甚至會置辦不菲的禮物以期揭過這段恩怨。
“可可還有士如,他終究是官身”剛挨了一記家法的李承宗亦白著臉小聲喃喃。
想李承宗這才剛來晉陽赴任,親外甥就成了殺人犯,這可如何是好要他大義滅親,李承宗是做不到的,更何況他也不認為大義是站在了張家和姚恂那邊。但無論如何,這件事總要有個收場。
哪知,李長安又是滿不在乎地一笑。“伯父,姚恂辭官歸鄉,他的家眷卻不在身邊,陪著他的只有幾個仆役。我與六叔、十叔悄悄綁走姚恂并未驚動他的仆役,待他們醒來發現主人失蹤我敢打賭,他們絕然不敢報案,否則此事就成了他們圖財害命。所以,他們唯一的選擇是分行李各自逃命”
不明地方弊端的李承宗被李長安這番話說地一愣一愣的,可已知李長安言之在理的李雍卻已無奈感嘆“爺爺老了,庇護不了你們幾年了。”
這一回,李長安沒有再說什么“爺爺一定會長命百歲”之類的廢話。他冷靜應聲“所以,現在正是時候為李家多籌謀一條出路。畢竟,二代文宗再好,也終究不如一代文宗。”
“世家”李雍了然而疲倦地望住李長安,“你想取張家而代之”
“李家要在太原扎根,的確容不下張家,但這卻絕不是取張家而代之。張家的路,苛虐百姓、壯大自身,走得天怒人怨,是條死路。”李長安斷然搖頭。“孫兒,卻想憑自己的本事為李家走一條前所未有的新路。”
李雍只知由來世家的崛起從來都是從取得權力欺壓百姓開始,即便吞并了別的世家也依然要欺壓百姓。東邊的豺狼要吃人,西邊的猛虎一樣要吃人。張家、李家,鐘家、王家,對失去土地淪為佃戶奴隸的百姓而言,有什么分別
他思索半晌也不懂這條新路究竟為何,只喃喃道“天下之財止定,不在民則在官”
可他話未說完,李長安就已淡然笑道“爺爺錯了。”
“錯了嗎”李雍滿腹疑惑滿臉迷茫。他這一生都在為這句話尋求突破求個出路,卻始終不得要領。
“錯了。”李長安篤定道,“這條路,還請爺爺拭目以待。”
李雍沉默片刻,忽而皺眉道“文宗酒”
“文宗酒以糧食釀制,雖能在短時間內為李家獲得巨大財富,可卻會令更多無辜百姓家破人亡,孫兒不取。”李長安依舊搖頭。
經過李長安與王翁的不懈努力,文宗酒終于在不久前正式定型。在這個連皇家都在喝低度濁酒的時代,李家的這款高度白酒無疑是橫空出世的頂級奢侈品,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以至于就連李雍,也忍不住羞羞答答地接受了“文宗酒”的命名。
但在地球位面的現代,富豪可能會因為自己太過揮霍而破產。無論他們做何營生,盈利總有上限。可現在,剝削卻永遠沒有下限。世家變本加厲的奢侈享受,并不會動用太多自己的家底,他們會順理成章地將自己的消費留給治下的百姓買單,所以會為此破產的也只能是更多本就貧苦的百姓。
而糧食酒對普通百姓所造成的危害也會比穿越小說中常見的玻璃制品更深更大,因為那會令他們在破產之前先餓死大半。
李長安這么說,李雍的心底不由更慰藉了幾分。可與此同時,他也更加想不明白李長安的路了。
然而他看了李長安半天,李長安卻只含笑不語。
望著眼前這個無論強權還是感情都不能動搖其心智、永遠底氣十足的李長安,再想想偌大年紀、可但凡親爹一瞪眼就要慫慫跪地的李承宗,李雍亦不得不承認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我教不了你了”李雍終是扶額長嘆,臉上是表情似傷心似感慨,又似欣慰似期盼。“誰也教不了你了你若要用錢,只管找延齡。只要不超過半數家資,你可任意取用。長安,以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走了。”
“長安,謝謝爺爺成全,長安定不會辜負爺爺的期望”李長安心悅誠服地向李雍深深一揖。
李雍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古代士大夫,縱使才華橫溢卻因時代所限,看不到更長遠。可與此同時,他卻還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仁人君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即便是對著自己的晚輩,也絕不會為了維護自己的顏面,強詞奪理、不懂裝懂,阻攔晚輩走他自己想走的路。
自此,李長安終于羈鳥出樊籠,池魚歸大海。從此廣闊天地,大有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