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各世族一貫的規矩,各家子弟在成年之前就會結交同齡的朋友。來日踏入官場,這些兒時摯友就會順理成章地成為他的附庸或者貴人再或者政敵。而李家卻因為李長安出身特殊,生生缺了這一課。
是以,王佐先前承諾為李長安引薦人脈,原不過是打算為他拉攏幾個剛踏入官場的世族萌新。如此,以李長安羽林衛禁衛預備役的身份,與他們培養同僚情意也不算高攀。哪知王佐的計劃還未落實,李長安就已憑自己的能耐讓朝堂四五品的實職官員、各世族的核心人才都不得不對他笑臉相迎。
而眼見一樁貪污案居然牽扯了小半個朝廷,作為今晚主角的李長安也已在心底暗暗嘆息。
看看眼前這些人吧,金陵王氏、京兆杜氏、蘭陵蕭氏、潁川庾氏,吳郡陸氏,哪一個不是朝廷的棟梁、哪一個不是皇族的兒女親家,他們爛了,崇安帝的心要碎了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里
李長安輕咳一聲,默默地在腦海中擦去陳道明的聲音。然后,他又將目光投向那幾個不知來路的衛率、都尉、度支郎,忽而冷冷一笑。
職場中人想上位,有的是憑才干本領,有的是憑溜須拍馬,還有的是仰仗血統靠山。但除此以外,另外有一條極易致命的捷徑是很少有人能夠想到的主動為自己的上司背黑鍋。
李長安相信,他面前的這幾位賓客都已深諳其道。今夜他若掀桌而走,明日這些人等就能主動去兵部投案自首。可若是今夜酒局盡歡而散,這些人平步青云的好日子便也指日可待。
可李長安萬萬沒想到,今日來謝他的除了以上這些人等,竟還有兩位故人。
一個是李家的另一門姻親大司農鐘枚的長孫、現為五品給事中的鐘瑥。
另一個是左衛將軍鹿虔之子、現為羽林衛副尉的鹿深森。
顯而易見,鐘家兩房也如他們曾經的姻親溫家一般,在皇帝和太后之間玩了一手兩面下注的荷蘭賭。這樣的做法向來都是世族扎根繁衍,保證權勢不衰的必然選擇。可鹿虔卻是皇帝鐵桿心腹,怎么也牽扯進來了呢
對著已然成年卻圓潤依舊的鹿深森,李長安委實無言以對。也不知是該敬佩外祖王言手段過人,還是該嘆息鹿虔壯志未酬身先腐。
許是李長安這一言難盡的表情太過扎眼,令鹿深森深覺如坐針氈;又許是兩人積怨太深,鹿深森早知李長安對他必定不懷好意;再或者是鹿深森終是清醒地意識到陳家一事若是上達天聽,陛下饒得了任何人唯獨饒不了鹿家,以至于他竟然淪落到要向李長安低頭。此時兩人四目相對,鹿深森即刻跳了起來。
李長安早知鹿深森這小胖墩一貫是個不知好歹的爆炭,他可不想因為此人破壞了今日的酒局,讓這小半個朝廷的人馬誤會了李家的立場。是以,不等鹿深森出言挑釁,他就已舉碗笑道“這不是小鹿嗎咱們兄弟多年不見,一向可好來來,咱倆走一個我干杯,你隨意”
話音一落,李長安便又爽快地亮了亮碗底。
“好”就坐在鹿深森身側的杜恒文趕忙大聲喝彩,順手還給鹿深森也換了大碗。“李二郎如此爽快,大伙可不能小家子氣都換大碗”
這場酒局原是杜恒文代表杜家出面組局,是以方才杜恒文第一個起身與李長安見禮。現在,他也要配合李長安主動炒熱氣氛。有他一聲令下,包房內負責伺候的婢女們很快就給在座眾人都換上大碗。至于食為天的文宗酒限量供應的規矩,當然也就不復存在了。
“杜二哥的話對小弟胃口在座諸位可都是朝廷棟梁,所謂拳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馬只有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方顯男兒本色”李長安亦笑逐顏開地敲邊鼓,順手就拎起酒壇,給在座眾人都滿上了。“這里我年紀最小,小弟先干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