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一場酒局后因陳家而起的水軍波瀾很快平息,而京城百姓期盼已久的端陽佳節卻終是到了。
只因崇安帝的千秋正在端陽,圣恩浩蕩,端陽當日金陵城免收入城稅,金陵府衙以及各處廟宇道觀都會開設粥場免費施粥。
是的,封建時代皇權危重。搞慈善,向來都是皇帝的專利。就連宗教,也必得在皇權特許下才能參與慈善。出此之外的其他人等若擅自行事,則必定有一條“邀買人心、圖謀不軌”的十惡重罪等著他。
當然,皇帝都慷慨解囊了,各世族們自然不能干看著。尤其是近幾年天災頻仍,是南方澇北方旱,幾無一年清靜日子過。日積月累之下,這金陵城外的乞丐團體已然突破萬人大關。百官們更當愈發體諒天子的荷包,提前向各處宗教場所布施米糧,也好減輕皇帝的經濟壓力。
李家初初回京,兄弟倆都還是個白身,行事不能太過惹眼。李夢得便做主提取五十擔黍米交由王家代為布施。而只因有李家贊助的五十擔黍米,王家今年布施給各處廟宇的糧食總量達到三百擔,一舉拔得京城各世家募捐數額的頭籌。甚至相比崇安帝,那也只少了五十擔而已。
一擔糧食約莫就是一百斤,僅崇安帝和王家的捐贈加起來就是六萬五千斤糧食。倘若這些糧食真能全數煮成稠粥免費發放給京城的百姓和乞丐,那至少這一天,的確是皇恩浩蕩了。
然而,抱石風眠領了李長安的命令四下轉了一圈卻發現今日由金陵府發放的米粥大約是三分之一的米粒和三分之二的米湯;而由各處宗教場所布施的米粥,情況好些的能有一半的米粒,差些的那就只剩照得清臉的米湯了。
這二人中,抱石沉穩些回稟情況時只是捏緊了拳頭平鋪直敘。
風眠性情激烈卻是氣地直咬牙。“太過分了二郎他們真的太過分了咱們李家給建初寺捐了五十擔黍米,五十擔啊那幫和尚就給老百姓喝米湯百姓們一個個都餓地不成人樣了,那些和尚卻各個都肥頭大耳。給老百姓喝米湯,竟還要百姓們磕頭謝恩,這是什么道理他們怎么這么不要臉啊這哪里是慈悲為懷念的修佛之人,這是騙子是惡霸是強盜他們念的是殺人經、拜的是黑心佛”
幾乎是指天罵地地吼了一通后,風眠粗喘了一陣方才逐漸緩過氣來。然后,他就一臉期盼地望住了李長安。“二郎,咱們接下來該怎么做”
李長安卻只沉靜搖頭,輕聲道“什么都不做。”
“啊”
怎知他話音方落,就連正在幫李長安收拾衣帶的綠籬也跟著驚叫起來。“二郎,這卻是為何”
綠籬雖是李長安院中婢女,卻因李長安之故見過不少百姓疾苦。可只要有二郎在,這些百姓是不會永遠窮困下去的。因為,二郎總能想到辦法幫助他們。
哪知這回來京城,先是在金陵城外見了不少饑寒交迫的乞丐,可二郎卻出言阻止大伙取了食物和錢財救濟。如今,皇帝千秋賑濟饑民,這些僧道克扣李家布施,二郎竟也要袖手旁觀了么
答話的不是李長安,而是正在一邊跟小倉鼠一樣埋頭吃粽子的李貍奴。
他說“綠籬姐姐,這里是金陵,不是太原。金陵,有皇帝和世家做主。那些僧道表面無權無勢,背后若是無人,哪敢”
“慎言”可不等貍奴把話說完,李長安就已出言喝止。
貍奴一想到這是在王家的屋檐下,明日才能回李家,也即刻咬住了嘴唇。可他追隨李長安久了,也早就不再習慣過這種路見不平忍氣吞聲的生活,不禁伸手扯扯李長安的衣袍問道“長安哥,我們為什么要來京城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回晉陽啊”
李長安無奈苦笑,此來金陵表面目的有二一是為了獲得官身以便日后名正言順地插手李家的政治決策,二是為了與鐘璃完婚。
可在李長安自己的計劃里,來金陵卻只有一個目的看看這個朝廷到底爛到了什么地步。要知道,雖然是大廈將傾,可究竟是加入張角的黃巾軍豎旗起義,還是加入袁紹的十八路諸侯征討董卓,那可是結局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并且,因為事關重大,李長安身邊卻無一個在謀勢上可以幫到他的得力人手,他這才不得不親自走一趟金陵。然而,雖說來之前李長安就已算到此行必定事事掣肘,可真正見到這許多不平之事,他卻仍不免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