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日,院墻外早早就有人走動的聲音。
不過五更天,祝陳愿閉著眼睛摸索著穿上衣裳,貪戀著床上的余溫,遲遲不肯下床。
直到更鼓停歇,她才開門迎風出去,天黑的星子都還看得見,祝清和提著燈籠走在前面,祝陳愿打著哈欠和祝程勉并排往前走。
后院的門吱呀作響,燈籠的光亮有限,三人半摸黑走在巷子中。
“阿爹,上一年你好像沒有搶到春牛。”
巷里安靜,徐徐的風聲穿行而過,祝陳愿整張臉縮在帽子里,發出的聲音也悶悶的。
“前年我也沒有搶到,哪里搶得過他們,還把鞋子給丟那了。”
祝清和很是郁悶,想討個好彩頭可真難,年年都搶不到,還額外掉些東西。
說起這種話題來,祝程勉的眼睛都瞪得很大,立馬不犯困了,纏著祝清和再講講丟了鞋子他是怎么回去的。
官府打春牛的地方在源安街的先農壇,離府衙很近,三人到得還算早,不過已有三三兩兩的人圍在壇前,頂著寒風交談著。
祝清和瞟到旁邊有提瓶茶人,雖不知道他賣的是什么茶湯,不過半夜能喝碗熱湯暖暖身子,就已經算是不錯。
“那有賣茶的,我們去喝上一碗,也好過在這里干熬。”
他率先上前,跟提瓶茶人攀談。
“老丈,你老賣的是什么茶”
老丈頭發雪白,薄衣在身,都不哆嗦,聲如洪鐘。
“是點湯,今日帶來的有溫木、桂花、香蘇和橙湯。”
最后除了溫木,其余一人一種味道。
賣茶老丈取下背上的竹筐,筐里安置了炭爐,茶瓶放在上面,從瓶身到內里都是滾燙的。
他取出茶盞,將花果細粉倒入盞中,提起茶瓶注入熱水,只等粉末融化。
老丈將調好的橙湯遞給祝陳愿,她趕緊接過,涼透的指尖碰上帶著熱意的茶盞,只覺得觸手生溫。
她是喜歡喝茶點湯的,自己也會,但大晚上站在街頭喝點湯,還是頭一次。
祝陳愿要的是橙湯,還沒喝,就能聞到撲鼻而來的酸甜味道。
入口,橙香最為明顯,白梅肉的口感并不突出,甘草的甜膩被兩味中和,白鹽倒是沒有吃出來。
跟平時喝得倒不太一樣,以前有人賣橙湯,總喜歡白鹽多放點,六兩的白鹽能放成十兩。點湯又酸又甜又咸,喝著不爽口,還覺得難以下咽。
她捧著茶湯,小口慢品,祝程勉早早就一碗下肚,轉頭喝起第二碗。
茶香四溢中,天色漸亮,周圍行人也越發得多,吵嚷著。
在鬧哄哄的環境下,官府主事的官員終于出來,后面跟著穿青色衣裳的小吏,數十個扛著一頭巨大的用繩捆好的土牛,頭朝東放在府衙旁邊的先農壇。
涂成青色的牛頭正對著先農壇,春牛一出來,旁的一直在叫嚷的民眾也息了聲,只等主事官到農壇祭拜。
祝陳愿離得近,主事官的一舉一動都能看清,他領著衙役在農壇前叩頭,嘴里高喊著:“愿農神,佑我汴京四季平安,五谷豐登,來年風調雨順,六畜興旺。”
說完,有百姓跟著一起大喊,“農神啊,佑我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祝程勉也跟著在那里起哄,嘴上胡亂說著幾個吉利的詞,根本和他們喊得融不到一塊去,也不妨礙小孩子高興得臉發紅。
“阿姐,這樣來年就能風調雨順嗎”
祝程勉頂著紅撲撲的臉蛋,轉過頭問祝陳愿,在他的心里,阿姐很是聰明。
“信則有,不信則無。勉哥兒,世上很多事,靠得是念想。你瞧,他們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