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北郊,大雪紛飛。
這一年是洪武十五年,大明天下安定,百姓休養生息。
一輛套了四匹馬的豪華馬車,停在掛有“徐府”二字的朱紅大門前。
護衛撐開一把特制的黃色小油傘。
穿著五彩紋繡紅襖和華貴貂絨的五歲小女孩,撩起轎簾借著護衛的手臂從馬車上跳下來。
白底藍花的羊皮小靴子,踩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不深的腳印。
花苞一樣的黝黑頭型,大概是因為在轎子里睡著時翻滾弄出了些許的碎發,微微翹起,稱著粉雕玉琢地小臉蛋。
她明亮的笑著,一雙眼睛尤其的大,黑眼珠如梭子一般,有神極了,人再長大一些,那眼波便是美眸流轉。
她跟在父親身后,正要邁過有她小腿那么高的門檻。
院門后不遠的位置站著十來個因戰亂聚集到一起的、年齡不等的孩子,衣衫襤褸,膽小、怯弱,對陌生的尊貴客人透著探究,但一觸及到小女孩明亮的臉蛋,又躲閃地將視線移開了。
只有最右邊、最高的、牽著枯發女孩的清瘦男孩,直視女孩和女孩的父親,站得筆直,縱使不知道身上穿的哪個大人的破舊長衫,也絲毫不顯卑微。
相反,那雙黑亮的眼透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清冷傲氣。
男孩身邊還有一個中年婦人,見女孩父親進門,忙迎上去,遞上一封牛皮紙信,討好地笑著道“徐老爺,陳錦娘死了,這是她給你的信。”
“徐老爺”,四十歲出頭,大名徐舜天,靠在元末向明軍賣兵器發家,后來看上應天府官鹽生意,經過一番惡斗,如今成了應天府最大鹽商,正妻已亡。
他接過信,撕開后快速閱覽,蹙眉看向被傲氣男孩牽著的枯發女孩。
婦人趕緊那個女孩往前一推,“這是陳錦娘給你生的女兒,叫菁菁。菁菁,快叫爹爹。”
“爹爹。”陳菁菁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她的個頭跟護衛傘下的女孩差不多高,只是頭發枯黃、面黃肌瘦,像是風中搖曳的卑微小草。
“嗯。”徐舜天簽過她的手,摸了下明亮女孩的臉蛋,“她是你的妹妹媚兒,以后,你多照顧她。”
媚兒,便是站在護衛傘下的明亮女孩,徐媚。
她昂臉望著站在最右邊、此刻也正居高臨下直視她的傲氣男孩,鼓著腮幫想這個哥哥好像不喜歡她。可是他長得真好看,是她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男孩
陳菁菁順著徐媚的視線看向傲氣男孩,抿唇道“爹爹,可以讓佑庭哥哥也留下嗎”
“不可以。”徐舜天說的斬釘截鐵,甚至沒問“佑庭哥哥是誰”,可是轉頭他走到護衛傘下,寵愛地拍拍徐媚的后腦勺,笑著道“媚兒,外面冷,我們進去吧。”
徐媚眨眨大眼睛,彎曲的睫毛如小扇子一般忽閃著,朝陳菁菁看了看后,雙手抱住徐舜天的膝蓋,脆生生地道“爹爹,哥哥走失了,你說等姐姐回家后,會再給我找一個哥哥陪我。你還記得這話嗎”
徐舜天眼中閃過蒼然,不過面上還是笑著,寵溺道“記得。”
“我找到了。”徐媚抬手指向最右邊的那個男孩,脆生生道,“爹爹,把他留下,讓他做我的新哥哥。”
徐舜天打量那個男孩,回頭跟徐媚道“媚兒,等我了解他的家室,如果他父母愿意,我就帶他回家。”
陳菁菁緊緊攥著拳頭,前一刻爹爹的那句“不可以”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約莫十天后,巨賈徐舜天收養11歲的沈佑庭為義子的消息傳播應天府。
一時間,沈佑庭從落魄的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孤兒,變成了巨賈之家的一員。
只因徐家嫡女那句“把他留下”。
一轉眼到了洪武二十七年,初夏。
離應天府府衙約莫1里地的位置新開一家名叫“徐氏量衣”的布莊,地段非常好,白天人頭攢動,到了夜晚,也能借著應天府府衙門前的大燈籠的光亮攬下生意。
這店鋪今天才開張,店主是徐家嫡女徐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