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有只熱乎乎的手捧著她的手,輕柔地給她雙手抹藥,李堇睜開惺忪的雙眼,就看到燭光下季言安的輪廓。
“言安”
天已經大黑了,房間里燃了蠟燭,“你回來了”
把正要起身的李堇輕按回床上,季言安溫柔地哄道“躺好,待我把藥涂好。”
李堇順從地躺了回去,“你回來啦老是請假會不會不好”
“不會的。”季言安言語里是強大的自信,“今年秋闈我勢在必得,只是差在能否得解元罷了。”
“我希望你得解元。”
李堇認真地給壓力,“我等著你六元及第,我要當狀元夫人。”
沉默了幾息后,季言安認真地承諾,“好。”
“那一伙地痞,我請高捕頭都抓到了,但是,那個掌柜不認賬。”
“掌柜”李堇想到那日的小胡子,“泰興隆”
“嗯,我請高捕頭用了刑,招出了泰興隆的掌柜,高捕頭沒法抓他。”
季言安說話聲有點飄忽,似是懊惱似是無力又似是自責。
“泰興隆東家來頭很大”
“東家是申縣丞的妹婿,泰興隆的收益,大半都孝敬了申縣丞。”
說到申縣丞三個字,季言安咬字重了重。
李堇握住季言安的手,安撫道“弱肉強食,本來就是常態,會有機會討回來的,我一直都相信,現在只是過程。”
“高捕頭答應我,會派人警告縣里的地痞們,他們不敢再去動咱們家的攤子,但是,泰興隆那邊的花招,我們只能自己應對。”
季言安緊緊握住雙拳,神情陰郁,“堇娘,我很抱歉,身為你的相公,我沒護住你。”
這一刻,季言安無比后悔,后悔沒有早些年就去考舉人,總想著沉淀沉淀,想著能六元及第,光耀門楣,不讓爹蒙羞,卻把家人置于險境。
“我知道的,你是想著你是公爹的孩子,公爹那樣的人物,你若不能六元及第,無顏面對公爹。言安,我知道的。”
李堇起身,靠在季言安的肩頭,依在他懷里,前世他低落沮喪的畫面似在眼前。
魂體的季言安永遠一身青衣,那一天,她看著他落寞地懸浮在落地窗前,看著屋外清冷的月色發呆。
魂體明明沒有眼淚,李堇卻仿佛看見他在哭,嚎啕大哭。
那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悲傷。
“小堇,我好后悔,后悔為什么要那么自傲,為什么總不甘落于人下,為什么非得為了六元及第沉寂了多年才考舉人”
“若是我乖乖次年秋闈就去考,早就是舉人了。”
“我是舉人,村里人誰敢動我娘里正又怎敢不幫襯著。”
“我是舉人,娘不會被不會自盡,言平不會去殺人,不會被流放那么多年,不會目不識丁被下套,不會被一刀砍下首級。”
“我成了首輔,立于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可是,我娘我弟,還有堇娘,都沒了,我自己,統攝朝綱又如何”
“權傾朝野又如何”
“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與我立黃昏。”
“生有何歡生又何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