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殿門,她的記憶飄向了深處,她好像看到了一個身著素衣的女人端坐在槐樹底下的石桌旁。
那女子面容嬌好,清冷孤傲,面上一片淡然。
在她頭頂之上,是枝繁葉茂的枝葉,淡白的花朵隱在綠葉中,陽光穿透,在地上投下斑斑點點。
女子慢條斯理的執杯喝了一口茶,抬手的瞬間,袖子滑落,露出瑩白的手腕,手腕上綁著一條紅繩,紅繩上穿著紅豆,那條紅繩紅得鮮艷,又紅得殷沉。
而后,女子突然抬眸,眼里出現了些許光亮,連嘴角都噙著笑,她道:“挽卿過來,清娘娘給你槐花糕吃。”
聲線柔和,嗓音帶笑。
她笑的那一瞬間,身后的槐花枝葉仿佛都停止了顫動,天地間再無顏色,她的笑顏就是點綴繁華的最好光彩。
再然后,聲音飄遠了,人不在了,槐花也落了。
魏舒走上前,偏頭臉貼著宮墻,就是這樣一個會對她好,對她笑,說要請她吃槐花糕的女人,下了毒。
離開清河殿,她繼續往前走,突然頓住了腳步,一扇朱紅漆大門橫立,門前立著兩座石獅。
即使身處門外,也能看到門內宮殿的高大巍峨,雄偉壯麗。
這是龍璽殿,距離清河殿最近的宮殿。
她記得,有次褚娘娘的玉佩丟了,誰都說是陳秉生偷的,陳秉生還因此挨了打,被罰跪,自己因頂撞父皇,也被罰了,就跪在陳秉生旁邊。
她知道不是陳秉生做的,奈何三人成虎,一嘴難抗萬語。
后來,還下雨了,她撐著一把傘,站在陳秉生身旁。
再后來,清娘娘來了,她進了龍璽殿,再出來時,將陳秉生帶走了。
她繼續向前,經過一座又一座的宮殿,卻再也沒停下來。
順著階梯爬上城墻,站在高樓之上,父皇說,這是皇宮最高的地方,也是世上最高的地方。
確實很高,高得可以望見萬家燈火,世俗闌珊,青山綠水。
遠處的燈火通明,那是百姓的家,她轉身,俯視皇宮城,皇宮城內光亮只有少許,這是她的家。
她不止一次站在這里。
小時候父皇得空時經常帶著她來,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爬上階梯,身后沒有太監宮女跟著,只有他們兩個。
父皇會眺望遠方,然后跟她說,你總有一天會一個人登上這里,這里可以看到天下,而你也會成為這天下的王。
少時,她開始接觸官場,處理政務,整日有忙不完的事,壓力過大時,她就會獨上高樓,看著這廣袤天地。
她相信這天地可以包容下她的一點負面情緒,再下高樓時,她依舊是那個從容鎮定的太子殿下。
登基后,越加繁忙,再無時間登上這里,再次登上這里時,高樓之下跪著黑壓壓的人群,然后血流成河,她的這方天地也染上了血腥。
之后,她就再也沒來過。
走下城樓,經過學堂時,她停下了。
學堂還是以往的樣子,桌椅板凳沒變,孤燈枯草也沒變,連學堂前的桂花樹也沒變。
她還依稀記得自己的位置在哪,記得她的前后左右都是哪些人,記得先生很兇。
不僅喜歡搖頭晃腦的念著她聽不懂的詩詞,還喜歡在她打瞌睡時點她的名。
她答不出,先生就吹胡子瞪眼,氣得又是一通罵。
上學時,她的身邊總是圍繞著兄弟姊妹,世家子弟,有幾個和她不對頭的,經常和她拌嘴,課前拌,課后吵,課時不說兩句都不舒服,然后就被罰站。
站到后面倒是安靜了,只是心里要氣炸了。
實在氣不過,便小聲嘀咕:
“你蠢,你笨,你是大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