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周七自午后睡醒,白云蔽空,天氣悶熱潮濕。
他睡醒時,見五郎坐在地上研磨弩矢鐵簇,察覺動靜,五郎瞥一眼弟弟:“七郎桌上有南瓜甜包子,魏遷、成大郎兩個勸二哥去谷里扎營,七郎覺得該不該去?”
周七抓起桌上還沒涼透的溫熱包子咬一口,口齒生出甜味,心情都跟著順暢起來:“問我干啥,看五哥這架勢,是要去?”
“嗯,張老爺那里不見阻撓,二哥才想著先帶幾個人去谷里過一夜。”
五郎擦干右手,接住弟弟遞來的包子,咬開吸一口甜兮兮南瓜汁,眉目舒展:“張家原來的、新來的佃戶有的想留下,有的想走,原本還說不清楚具體,現在沒一個想走。”
他吃完包子,嘴角泛笑:“這些人怕豹子入寨傷人,可更怕沒錢。都傳說蓮花寺和尚還有藏下的香油錢,這筆錢誰不眼饞?眼前就咱抱犢寨有一條入谷的路,其他地方沒路。張老爺把西寨門一鎖,誰能入谷?”
“人為財死呀……哥,你說這幫人到底咋想的?就算有錢,也會落入張家口袋里,外面官府知曉后,還不是落到當官的手里?”
周七飲一口涼茶,入喉清爽異常:“難不成都覺得張老爺會拿出錢分給各家,人人有份?我看這再多的錢也不夠分,總有不知足的人,不知足的人遲早要去告官,到頭來官府插手,其他的還不是到頭一場空?”
“七郎你這么說也有道理……反正咱覺得那么多大錢就在谷里,真這么走了怎么想都不甘心。”
五郎仰頭,眼珠子上翻盯著屋梁,語氣悠長:“就算咱拿不到這錢,這不能讓旁人拿到。要拿一起拿,不拿都不拿。怎么想都是不甘心,反正寨里大小四十多戶,十幾個院子住的滿滿,豹子入寨也不見得先會咬死咱兄弟。”
“哥,既然這錢燙手,怎么你們還要去谷里?”
周七有些想不明白:“官府才貼了告示,眼前風聲正緊,現在不是時候。”
五郎眨著眼睛:“七郎,官府里的人始終會盯著,早一些、晚一些又沒區別。反正現在也沒正經事情能做,不去谷里頭翻個底朝天,誰能睡著覺?就算官府得了去,咱這些人怎么也該有個苦功,官府手里流淌出來一點,怎么也有十來兩銀子。二哥覺得十幾個人趕在落雪前應該能查到線索,不管張老爺還是官府,都不會虧待大伙兒。”
他又繼續研磨弩矢鐵簇,笑著:“都簽了生死狀,縱有死傷也與我們兄弟無關。至于咱兄弟,那豹子不來傷人還好,若敢來,就射死它。”
五郎笑的輕松,神射符在身,只要不是被偷襲,必然能先發制人,一擊斃命。
財帛動人心,不管寨里大家瓜分,還是幫官府挖出來,都是一筆橫財。
從屋中走出,周七敞開衣襟坐在屋檐下,眉頭不時皺起,時而舒展。
自己是不是太過激進了?
攻拔蓮花寺產生的余波不小,接連驚動官府、駐軍,讓正三品的兵備正使熊文燦下場來收拾殘局。
若露出線索,讓這位兵備正使順藤摸瓜抓上門來,那說什么都遲了。
破山伐廟,不能僅僅粗暴的攻破神域,誅滅鬼神、傳承。
還應該有一套處理辦法,最好將變數壓縮到最低,保證一切都在控制中,避免官府力量介入。
而且,破山伐廟應圍繞更深層次的目的,打殺、攻滅只是手段,能避免就應避免。
將這件事情記在心頭,又隱隱有些后悔。
細細想來,不是自己本意激進,實在是迫不得已。
三位更章令級別的妖神,遠不是自己能供養的,別說三位,就是兩位都夠嗆。
抱犢山、白鹿山這兩片區域加起來的靈脈,大概只能供應一位磨合期的妖神,而自己這里卻供養著三位。
以至于自己不得不每夜盜取軍營血氣彌補虧空,以至于別無選擇,只能以最快、影響范圍最大的暴力方式摧毀蓮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