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軍營里只挖走銀子、銅錢,刮走了大佛金漆,積存的香油錢應該都是黃金。
黃金呀,那可是黃金,二郎他們命真好,還見過那么多黃金。
這三進出的院子打包賣了,八兩黃金,還是十兩黃金?
十兩黃金有多大?應該一個梨子那么大罷了,自己這輩子還不如一個梨子大的黃金?
他搖著頭又是長吁短嘆:“家里已沒了積蓄,積蓄都給大郎成婚了。三郎接手家業后,還得自己找媳婦,周圍三山五寨各家都有一桿秤,像三郎這樣家里沒大人支撐門面,想娶個像模像樣的媳婦本就困難。他這心里不敢怨我偏心,只會以為是你在我面前說軟話,才讓大郎早早成婚,才讓家業虧空衰敗于此,難以復振。”
張氏不由垂淚,周應弘情緒悲觀,也跟著淌淚:“大郎那婆娘也是個勢利的,勢利不比你差,眼色又遠不如你。她視二郎幾個為仆役雇工,也處處與舒娥較勁。好在大郎一直在外沒怎么結仇,今后二郎、舒娥該幫大郎的自會幫襯一把。至于八郎,就讓他乖乖留在張家當書僮,這已是多少人求不來的福分,該知足了。”
“八郎長大了能考個秀才最好,考不了秀才,考個童生,給人當賬房也是體面伙計。再多再遠的,就不是我現在能管的。”
周應弘說著抬手抹淚,突然哽咽,情緒崩潰:“小妹才死幾天,你就把二郎他們趕到了后院柴棚。我這一去,二郎幾個不折騰你們娘三已是萬幸,就不該想的太多。哪里還能管十年、八年后的事情,小妹走了才三年,這個家就已散了……散了。”
淚水打濕胡須,周應弘右手成爪緊緊壓在心口,臉色漸漸發白:“真想看看舒娥嫁給二郎時會是怎樣的……妙娘……”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以至于暗處觀察的貓都被嚇得背脊毛發炸直。
張氏突然停下,就見周應弘伸出手摸向床榻外,嘴里念著妙娘、妙娘,終于手臂突然無力,落在了地上。
周應弘瞪大眼睛,仿佛真看到了三年前染疫而亡的正室夫人。
張氏也從床榻上如爛泥一樣滑到地上,隨即一個激靈,伸手去摸周應弘鼻息。
果真沒鼻息后,張氏抹去臉上淚花,開啟箱柜取出錢箱,將里面的碎銀子抓出大半,又覺得不夠,又抓了一把。
掂了掂,大概十兩左右。
層層包好這點私房錢,張氏強行止住的情緒突然迸發,仰天哭嚎:“老爺啊!老爺!”
周應弘的鬼魂漸漸凝聚,看著張氏舉動,毫不感到意外。
本以為自己會憤怒,反倒覺得她理應這樣,八郎還小,沒有私房錢兜底,指不定大郎兩口子怎么對待張氏、八郎。
這個家,看來是真要散了。
周應弘靜靜站在床頭,等待黑白無常的到來。
黑白無常一時沒來,他看著三個兒子跪在床前痛哭,大兒媳婦也跟著哭嚎,女兒更是磕磕碰碰來到二樓,在床尾抱著自己的腳在哭。
三郎強止住淚:“大哥,父親新喪,二郎幾個是至親,應從山里喊來一同商議料理后事。”
周良輔連忙搖頭:“三郎,山里有豹子兇獸,沒人敢走夜路,要不等天亮了再說。”
“還有這說法?”
三郎凝聲,聲腔寒冷:“你怕,我不怕!”
他向右扭頭:“小妹,你先看著,哥去找二郎,得讓二郎來見爹最后一面。”
“哥,山里真有豹子,你還是……要么多帶幾個人,多拿一些火把。”
“我就沒聽過豹子進村吃人的事兒!”
三郎扯下一節白布扎在額頭,磕了幾個頭后,自始至終沒看張氏一眼,就提著燈籠離去了,他這一走周舒娥哭的更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