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日,細碎風雪中熊文燦驅馬赴京,頗有些戀戀不舍的意味。
熊文燦入京只帶了兩個學生,仆從數人,及家將一員,其他仆從、妾室、護衛還留在兵備衙署居住。
靈鴉觀屋舍中躺著十二名內丁,正一一接受馬幕僚的撫慰。
馬幕僚坐到邢八郎床榻邊,將一封信及紅布包裹的兩枚銀錠放入邢八郎手里:“邢百戶之功皆被熊公看在眼里,小小謝儀還望收下。”
邢八郎側躺著,他筋骨拉伸處于休緩期間,勉強握住信封、銀子:“不敢,能為熊老爺效力是我等福氣。只恨不能隨熊公離去,追隨左右效犬馬之勞。”
“不急于一時,熊公年富力強,邢百戶又如旭日初升,今后自有相見之日。只是不知邢百戶今后想去何處,不妨說一說,不管是去遼鎮,還是京中,又或者是宣大,咱還是能有些門路的。”
這不僅僅是邢八郎一個人的問題,所有內丁都面對這樣的選擇。
尋常軍士能拔入內丁編制,就已是極大的升賞了。
而內丁升遷的渠道就多了,一些內丁又有百戶、千戶這樣的世職,升遷的路子就更多。
見邢八郎思考,馬幕僚說:“京營、遼西將組建新軍,糧餉優厚。朝廷下令上至督撫一省三司,下至郡縣之官,皆有尋訪、舉薦將種之責。以邢百戶本事,不拘去京營還是遼西,皆能有一番作為。若有熊公舉薦書信,足以做個哨官。”
邢八郎卻搖頭:“馬先生,遼鎮接連敗績,二三十萬精銳大軍被割草一樣殺了,哪個不是父母生養的?邢某卻聽聞真定衛、神武右衛克扣撫恤,燒埋銀也沒個說法,就連尸骨也運不回家鄉來,實在令人心寒。”
“萬歷爺三大征以來,人陣歿在外,好歹能把尸骨運回,該有的撫恤、燒埋銀也少有拖欠。哪像如今,各衛管事的掌印家里良田萬畝,卻指著空蕩蕩的衛倉說沒錢撫恤。”
邢八郎口吻疲倦:“邢某為國捐軀,家中老母得不到一石米,若是為熊公效死,家里母親也有依靠。馬先生,這便是邢某的心跡,天地可鑒。”
“馬某業已明白邢百戶心意,再有半月左右,熊公子侄會來趙道長門下學藝,邢百戶可愿在土門關中久留數年?”
“馬先生盡管安排就是,邢某愿聽從調令,絕無二話。”
邢八郎表態,馬幕僚撫慰其他內丁,也與邢八郎做出差不多的選擇。
最佳選擇就是跟著熊文燦做親兵去山東,有領兵的機會。一場戰爭下來,怎么也能混到哨官、守備,運氣好肯拼命,興許能混到一營都司。
可趙良臣顯露出許多神仙手段,這些內丁又有了第二個選擇,留在趙良臣身邊繼續學習。
反正熊文燦不可能放著趙良臣不管,早晚要三顧茅廬來請趙良臣出山相助,到時候跟著過去,也不缺前程。
熊文燦去京中述職不假,可他井陘兵備正使的官位依舊生效,也沒人來接替。
熊文燦不在,馬幕僚自然能料理、處理一些簡單的軍書。
提拔幾個有世職、品級的內丁做軍官,并不會有人反對的。
反正皇明冗員眾多,地方閑住支發半俸的武官就有四五萬之多;軍隊里武官也有署職、實授的區別。
內丁往往都是署職總旗、百戶,這類署職不值錢,只是多領一份補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