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蒼蠅的態度比喻著什么自然是明白的,陳知縣又一時間陷入猶豫。
這是馮副使的試探,還是真心授意?
僅僅半個呼吸的時間他就醒悟,以馮副使的關系,收拾自己一個舉人縣令還不是手到擒來,犯得著這樣拐彎抹角?
不論彼此復雜的背景關系,一個四品兵備副使,一個七品知縣,中間隔著太多太多的坎兒,每一道坎兒對舉人來說都是一堵墻。
若是進士出身的知縣,最近的路線,中間大概就隔了一個七品御史。
御史從政績優秀的地方知縣中選拔,下放不是布政使司四品參議,就是按察使司四品副使。
御史之清貴權重,可見一斑。
馮師孔堂堂四十四年二甲進士出身,在刑部主事上一干就是四五年,可以說是有大佬保他,沒陷入黨爭中淪為馬前卒、過河卒。
東林掌權以來一年三遷看著很快,可比起同屆二甲進士來,馮師孔勉強算是追上了第二梯隊。
陳知縣這輩子除了造反,根本沒機會追上馮師孔的步伐。
想明白后,他索性認命就朝靈鴉觀轉身,對馬致遠拱手作揖:“馬兄,弟想請趙道長代傳一句話,不知妥當不妥當?”
“事關深遠,馬某這就向趙道長說情。”
馬致遠回禮,說完轉身就先走向靈鴉觀。
略作中轉,馮師孔的意思繞了一圈傳到周七手里,略松一口氣。
自己不是聞香教騎虎難下,沒理由現在跳出來跟皇明尚存的鐵甲重步硬碰硬。
另一個問題擺到面前,馮師孔的意思傳達過來了,那怎么讓馮師孔明白自己的態度,好達成默契,以便今后彼此合作?
以馮師孔的升官速度,興許一年內就能從這里調離,甚至半年。這里今后發生什么自然與馮師孔關系不大,只要不是他任期內出事就行。
七八里外的獲鹿縣城兵備衙署里,馮師孔又陷入遲疑。
于宏志領著三十余騎抵達府城這么大的事情,自有人向他通報,該怎么處理?
選擇無視冷處理,還是派人警告于宏志?
隨著入駐兵備衙署,越來越多的信息向他涌來,多與土門村的張宗柔有關。
張宗柔又和勛戚子弟牽扯不清,與聞香教現在已成死仇,處理張宗柔也算牽扯范圍頗大。
本不想大費周章處理張宗柔,如此人物正是留著對付聞香教的利器。
今日張宗柔派人刺殺聞香教堂主是一樁大罪,放到明日來看這就是一樁大功,是防患于未然、公忠體國的賢良之舉。
可現在于宏志親自帶人找上門來,因種種顧慮,自己反倒被動。
朝中東林諸公主政,可因戰爭之故朝廷又處處缺錢,誰來當家誰就得想辦法維持家業。
本就缺錢各處兵力捉襟見肘,西南又有禍事,實在不愿再打一場平叛戰。
這一場平叛戰打下來,鬼知道要燒掉多少錢糧。
對聞香教持退讓態度,姑息敷衍避免矛盾激化,這是朝廷根本大計。
若姑息、放縱于宏志,放任此人在自己眼皮下征討張宗柔……豈不是會大大的助長聞香教氣焰?
他猶豫為難時,陳知縣返回縣城,來兵備衙署向他匯報此行結果:“據下官見聞,土門關以西村寨勇壯俱有人證作保,佐證無犯案時機。”
馮師孔則翻閱陳知縣帶來的一疊卷宗,土門關以西有作案能力的壯士都已被問話,抄錄供證,還有敢證明這些人清白的保證書,都由秀才、店鋪老板這類身份體面的人簽字作保,愿意承擔責任。
作為刑部出來的官員,馮師孔眼中這疊卷宗未免太過完美,字里行間滿是鄉黨深厚情誼,似乎有著手足之情,愿同氣連枝休戚與共。
但從卷宗供詞來看,要么這是陳知縣偽造的,情真似偽;要么是真的,說明嫌犯不是張宗柔派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