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人就這樣,雖起源于嚴徐黨爭,但也是由一個個地緣集團形成,一個個地緣集團能湊在一起,自然是有一個共同利益訴求的。
這個利益訴求,不過是一個稅字。
皇明朝廷度支缺口日益龐大,過去的體制已不能滿足治理日益繁盛的帝國。
體制不斷打補丁,這一道道補丁就是一批批增設的機構,是冗官冗員。這都是要發俸祿的,冗官冗員也是要過體面日子的,也是要迎來送往做人情的。自然而然的,朝廷度支與日俱增。
這不管是誰當家做主都要面對的事情,誰執掌朝政,誰就要解決當下捉襟見肘的財政問題。
張居正大刀闊斧變法,總結下來最狠的無非兩刀,第一刀是欺負皇帝小扣發宮廷開支,第二刀是大檢地的同時深入執行海瑞的一條鞭法,保證稅務能收上來。
皇帝長大,自不能再扣發宮廷開支,可還是缺錢用怎么辦?
地主出身的官員經歷大檢地后很是肉疼,就提議收商稅;商人背景的官員、豪商自然不樂意。
所謂黨爭,爭的核心問題就是這個:到底從哪里割一刀肉,來彌補帝國日益匱乏的財政虧空。
都是聰明人,自然清楚帝國崩塌后的慘烈世道,帝國崩塌就屬朱家皇帝最虧,再下來就是他們這些當官的。
齊楚浙黨當政,黨魁方從哲就要想辦法撈錢保證朝廷運轉,保證各項開支有始有終;如今東林主政,又遭遇西南土司叛亂,面對的財政壓力更大,那只能咬牙改革財政收入。
從中樞到地方,東林各派瓜分官職、地盤,維持朝廷大局穩定,綏靖地方平安,還要貫徹新軍編訓,更要攤派稅務指標。
東林人大權在握,東林人意氣風發,東林人也很忙,東林人也有些慌、迷惘。
畢竟是各省商人、商人家庭推動形成的東林人,現在屁股決定腦袋,不得不一刀砍在商稅上面。
農稅有糧餉加派,各省商業方面也有攤派指標,省分攤到府,府再分攤到縣一級……東北、西南戰爭吞噬無數錢糧、人力之余,東林人還要搜刮將種、指揮人才投進去,更要緊抓本地穩定工作,還要湊集攤派下來的商稅指標。
本就是地域集團形成的松散政治聯盟,自己忙自己轄區內的事情都已經很麻煩,誰又有多余的心力給自己沒事找事,破壞既定計劃?
盧象升再年輕,再受東林大佬器重,可盧象升依然只是個舉人,還不是進士。
能否考中進士,能考中排序第幾的進士,甚至盧象升考中進士時……東林各派系會不會分贓不均爆發內戰也是無法確定的事情。
誰又會為一個今后地位不穩定、關系不穩定的盧象升,破壞眼前好不容易布置,與自己一派有切身厲害關系的局面?
周七很有信心,斷定何應瑞、馮師孔、胡繼升不會輕易變卦。
哪怕養虎為患……這幫人也不怕,干好任期內的工作、分派下來的任務就是最重要的。
東林這個大聯盟執掌朝政,現在正處于上升期,誰干得好立馬就能打破規矩擢用提拔。
只要干好上面本派系大佬分攤下來的任務,升官什么的自然不難。
做好真定的工作,等混元教發展起來,能與聞香教相抗衡時,馮師孔、何應瑞、胡繼升興許早已升官一級、二級,調的遠遠。
今后真定、河北的混元教,自然有繼任者、保定巡撫來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