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我連自己都度不了,又如何能度旁人?”
何應瑞已放開了,更無什么自矜,頓首磕頭:“懇請仙長度我,某愿推辭俗務,侍奉仙長左右效犬馬之勞。”
“唉……你以為修道是躲在深山里風餐露宿?”
周七說著,就見馬致遠也悄悄磕頭跪拜,想蹭何應瑞的東風。
“弟子不知,還請仙長指教。”
“你先起來,我不習慣看著人腦勺說話。”
周七又飲一口茶,待兩人坐好后,就伸出左手:“何先生,暫借手掌一用。”
何應瑞趕緊挽起右手袖子,身子前傾遞出手掌,周七抓著他的手,右手抓一枚黃紙神符燃火燒成紙灰,用食指指甲輕輕在何應瑞手腕劃過,當即皮肉翻開滲出一條殷紅血線。
自始至終何應瑞只是認真模樣,仿佛自己遭遇幻術,而不是真的受傷流血。
民間多流行幻術,能幻術解決的事情,誰又會浪費法力去施展法術?
隨即,周七又施展一道治愈符,讓何應瑞傷口痊愈,并說:“民間有‘法不加貴人’的說法,何先生是當今朝廷欽命的三品兵備正使,本在貴人之列,尋常鬼神、法術奈何不得何先生。可惜,這是趙宋之前的規矩,也是陽世的規矩。”
他松開手,笑看何應瑞擦拭傷口血跡,繼續說:“趙宋之前,天規如此,這才使陽世法術、鬼神傷不到貴人。不是傷不到,而是天規不許,天條律令壓在各方鬼神頭上,鬼神不自在,驅使鬼神運使法術的天師道也不自在。于是就與趙宋皇室合謀伐天,欲以玉皇替代昊天上帝。不想戰事慘烈,原有六天破碎,天師道各脈也損失慘重,趙宋更賠上了江山社稷。神州動蕩,天師道也受了反噬,麾下鬼神傷亡殆盡,余下的三三兩兩也見不得光。”
“如今諸天早死,舊天律令已成空談,我自然敢施展法術于何先生身上。就是當今天子在面前,我也能施法傷他,大朱天庭神將千余,赤甲陰兵何止千萬?可皆在陰世冥土,能奈我何?”
“我在陽世一日,陰世鬼神于我而言就像這中山湖里的魚蝦,任我收割。他年我若身死,也會是一方鬼雄,不受他大朱天庭差遣。”
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何應瑞可不會被嚇到,私下討論違禁話題,傳閱**、妖書的事兒,哪個年輕士子沒干過?
一波又一波的妖書案,哪個跟平頭百姓有關,還不是讀書人搞出來的事情?
都打算拋棄官職追求神仙之道,那朝廷又算什么東西?
馬致遠心中恍然:“道長,可是要樹立新天?”
“對,唯有再立新天,重建天條律令,我才能自度。”
周七肯定答復,何應瑞身子一軟癱坐在地,周七只是瞥一眼他:“上古傳說有通天的建木,天庭就依托在建木之上。我手中有一枚建木的種子,這種子需吸取許多養分才能萌發、生長。”
何應瑞面有悲戚之色:“道長,難道皇明氣數已盡?”
“還有二三十年國運,只是這一劫不好過。原本嘉靖時期已有亡國之兆,得賴忠臣良將護翼,這才轉危為安續了一口氣。皇明國祚多續一口氣,百姓就要承受更多災難。這是壓不住的事情,越是壓制,反噬越是兇猛。”
“興許趙宋宗室之禍,也會落在皇明宗室身上。”
“皇明太祖皇帝高居大朱天庭之上,是他不認輸,才有了萬歷中興盛世。也是他不認輸,才有了如今遼東、西南之患。他若再撐著不松手,這皇明十余萬在籍宗室……可活不下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