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
“既無愛民之心,又無愛民之舉,如何能得民心使之效死?”
軍營廳堂里,火器戰法教習官孫元化擲地有聲,語言肯定:“車營新軍成型不過月余,雖操訓辛勤,可如今器械仍有許多不足,就連鎧甲、軍械也是有待補充、更替,且糧草匱乏。如此新軍,名為軍實為民,驅千里之外而征戰……也虧朝中諸公敢想!”
“這新軍是胡公所募,皆仰胡公名望而來,視胡公為父祖長輩,胡公又于心何忍?”
孫元化環視廳中胡繼升面有愧色不敢抬頭,鹿繼善猶猶豫豫欲張口說話,車營都司曹時熙、右營都司曹時彥,左營都司孫彥章,民營署職都司謝昌緒皆是面有難色,或不平之色。
謝昌緒是獲鹿縣舉人,在邊鎮甘肅擔任會寧知縣,曉暢軍事知軍中疾苦,剛好回鄉就被真定各縣士紳推舉為民營都司。
又非戰兵營,荒廢已久的右營、左營、民營依舊是以都司為日常統率。
參將、游擊、守備算起來只是臨時差遣,是不同的職務,擔負不同的戰術任務,所以麾下士兵編制、規模以服務戰術為主。
各職務之間并無隸屬關系,上下品級關系也有高有低不一而定。
但一營都司的職務是固定的,依照舊制專司本營大小營務,主管操訓。
若是出征外地,則授予不同差遣職務,根據職務選拔五七百兵員出征即可。
但車營都司是新軍編制,一開始就是為野戰而設立,不算邊防駐軍。因而出征,也就沒有游擊、參將這樣的說法,一出征就是完整的編制。
所以車營都司既負責車營日常營務,征戰時也是全營指揮。算是新軍改革中的亮點,如果貫徹到底,新軍系的將領外出征戰一個個都是滿員狀態,兵將相知上下一心,算是小小的放權、解禁。
鹿繼善身負使命而來,總不能空手回去,開口:“那依孫先生之意,又該如何?”
“立刻補發車營軍餉,先發三月軍餉以邀軍心,補齊一應器械,操訓月余后,勉強能出征山東。朝廷若連這點體恤之情都無,那孫某也無話可說。”
孫元化盯著鹿繼善,口吻不容反駁十分強勢:“左營、右營兵員是在籍軍戶,年初才編好,十日集訓一回,類似尋常民壯鄉勇。欲要左營、右營出征,也該開支糧餉補充軍械。夏收在即,搶收搶種最是緊缺人手,朝廷若不能補全軍戶損失,軍戶自不會安心上陣。何況,眼前左右二營新編不久,庫存空虛,還不如各縣鄉勇。”
至于鄉勇外調?
鹿繼善也是士紳出身,自然清楚鄉勇性質,召集起來保境安民還可以。能如真定這樣本府鄉勇聯合起來設立一個都司作為總管,已算是難得的開明、大度、團結。
很多地方的鄉勇只愿意守衛縣城,有的甚至僅僅愿意保護村莊,毫無聯合控防的大局觀。
各營都司涵養不錯,可下面的千總、把總可就沒那么多養氣功夫,一個個神情桀驁,或冷眼打量鹿繼善,或是虎狼目光細細審視似要吃人。
胡繼升也埋怨一句:“本按招募車營兵員以來,器械多有不足,初時許多軍士持棍充作軍仗演練。而真定錢糧也因車營招募,日常給養而消耗殆盡。如今也算是青黃不接之時,盼不來兵部糧餉,上下就指望夏稅接濟。我也知孫高陽捉襟見肘處處為難,可也不能令本按失信于軍民。”
說著他神態低落:“軍中糧草匱乏,前幾日車營士兵饑饉難捱,還是孫先生靜坐營中不進水米,這才令安撫軍士。本按不得已,只好協同徐知府召集本府大戶豪紳募捐錢糧,堪堪募得糧食五百石,這僅夠營中官兵五日用度。”
聽了這事兒,鹿繼善面有動容,他本就早早認識胡繼升,也與孫元化有數面之緣。
細看孫元化,書生意氣業已不見,如今面皮黝黑紅潤,眉目沉穩儼然將軍氣度。
尋常總兵、參將,這算什么將軍,只是個軍頭罷了。
沒有舉人、進士身份打底,算不得士林眼中的將軍形象。
不給錢糧,強逼著真定兵南下山東,要么半路一哄而散,再要么抄掠民間自行打糧,于山東局勢又有多少幫助?
不得已,鹿繼善只好再請胡繼升、孫元化等人書寫文書,他帶著這些文書快馬加鞭前往孫承宗那里為真定討要錢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