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酷暑里,千余保定逃災流民進退無路,被堵在易州。
南邊是攻城略地的混元教黑巾軍,北面是嚴格設卡的官軍,這千余流民如陷泥潭。
終于在這酷暑中,因饑餓、疾病、燥熱天氣連續折磨下滋生瘟疫,死亡過半。
紫荊關參將劉宗漢所部救援保定覆沒后,易州兵備蔡復一反應迅速,經他多方籌措順利征滿五千余鄉勇,與紫荊關殘兵合編為兩營,
隨著京營兵馬、宣大兵馬陸續入駐易州,這里已集結出一支三萬余規模的軍隊。
保定距離京城那么近,幾乎上好的良田都已被勛戚、皇室瓜分一空,剩下的也多握在地方士紳手里。
幾乎沒有自耕農,普遍是佃戶租種。
自保定丟失時,各地佃戶就開始大規模逃亡,普遍是向北京城方向流動,尋求救濟,又或者好在大城市里打工過日。
誰也不知這些保定流民里潛藏了多少混元教奸細,混元教發展實在是迅猛,比徐鴻儒的白蓮教還要可怕三分。
徐鴻儒的白蓮教,與歷代前輩相比最大的不同是骨干成員的出身,幾乎多是落榜秀才。
或自詡英雄無用武之輩的落魄文人,是對當下時局、自身境況十分不滿的一批人。
所以這幫人攻破鄒縣就縱火焚燒孟府,打下曲阜立刻就酷刑殺死知縣孔聞禮,孔府嫡脈幾乎被屠戮一空。
可混元教就更讓朝野官員、士紳驚慌,混元教骨干竟然普遍來自士紳、豪強。
這是國之根基,根基都開始亂了,任誰都得好好掂量一下形勢,考慮考慮未來。
處于謹慎,也因為京城儲糧不充足,各地官軍設卡阻斷保定逃難百姓進入順天府、天津轄區。
如今難民中滋生瘟疫,更給了易州官軍太多壓力。
協理京營戎政的兵部尚書黃克瓚入駐易州,更是嚴令各方警惕染疫流民進入京畿區域。雖未下達正式書面命令,但相關的暗示已經宣傳到位。
誰都清楚染疫百姓混入京城一帶會產生怎樣惡劣、恐怖的結果,現在北京城外已有十余萬嗷嗷待哺的災民。
若再染疫,又缺乏藥材,這仗就沒必要打了,打贏也是慘勝。
黃克瓚愿意背負罵名狠心誅殺非法越關進入京畿區域的災民,可蔡復一卻心中不忍。
推敲皇明律例,黃克瓚就是明令各處巡哨誅殺越境百姓也是符合律令的。
雖是戰爭特殊情況,可總得有個取舍。
蔡復一領幾十騎內丁前往視察,遠遠就能看到這座道路邊上的災民宿營地。
如今惡臭彌漫百步之外,只見營區中死傷狼藉,蚊蠅黑壓壓如同黑煙黑霧,這才三四天時間,就有死亡的災民被蛆蟲啃食露出白骨。
若不是營中還有蹣跚掙扎坐起,站起的災民眼巴巴望來,恐怕會被蔡復一當成一座死營。
“蔡公,不能再往前了。”
圍困這座營地的京營把總臉上蒙著布巾,汗水已打濕他的臉龐:“弟兄們也想給他們一個痛快,可現在誰都不敢踏入營中,營中染疫百姓又怨恨朝廷,眼前任誰進去,都會受他們抓撓。”
蔡復一緊握雙拳:“南邊怎么說?”
“南邊兒……南邊兒愿意收容,只是軍中口糧有限,擠不出給災民的。”
這把總論世職也是個正四品指揮僉事,說話卻吞吞吐吐:“上頭給的糧勉強夠吃,分一些給災民,我部將士就得受餓。”
不給糧食,吃不飽肚子,營里僅存的災民是不可能走出營地的。
“每人給出一日口糧,能不能活著跑到南邊兒就看他們命數了。”
蔡復一對幕僚下令:“南邊兒愿意收容,就讓他們收容。瘟疫不比其他,南邊兒為一時虛名卻自尋死路,那就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