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饑餓中的京民,就連說話也得斟酌著,生怕多說幾句話,說的大聲了浪費體力。
天啟始終就待在西苑軍營里,自黃克瓚兵敗河陽以來就不曾見過一位外朝臣子,只有內廷的宦官、勛臣還能常來營中見他。
在這種隔絕氣氛中,魏忠賢對皇城后宮掀起屠刀,先是光宗的趙選侍,隨即是懷孕待產張裕妃,緊接著是第二次懷孕的李成妃,就連有孕的皇后張嫣也被魏忠賢強行使人流產。
宮廷中一切與外朝有密切聯系的宮妃、女官都在清洗范圍內,天啟也借魏忠賢之手將有孕的皇后、妃子或流產或打死。
在京皇室男丁再次避免滋長,只留下天啟、桂王、信王三人,以規避某種隱患發生。
甚至……天啟都做好了率領內操營打出皇城,南下與黃克瓚匯合的最壞打算。
神兵,對朝堂格局、天下規矩的破壞是毀滅性的。
神兵在手,天啟很清楚神兵的強大和自己的脆弱。
除非他也能呼風喚雨,否則火器部隊壓制下,他依舊在劫難逃。
不是東林黨跋扈,而是他謀劃的事情太過詭異,一旦暴露,激怒的不僅僅是東林,幾乎所有官員、北京勛戚都會站到對立面。
天津會戰才開始,他這個當皇帝的就準備去南京……還是拋棄北方臣子的那種,誰能愿意?
北京勛戚的產業都在北方,去了南京只能寄人籬下。
官員就更簡單,遷都南京,無異于放棄北方官民士紳,更像一把刀子頂在南方士紳的心口……南北士紳官員誰愿意?
誰都不愿意,自然不會眼睜睜看著天啟皇帝謀逆叛亂。
農歷七月沒有三十,故八月初一時桂王回到黃克瓚軍中,傳達了天啟手詔,沐浴更衣后,率一班黃克瓚匆疾召集的儀仗前往白河石橋。
白河石橋為界,上游官軍在河畔洗馬、沐浴,下游則歸混元教使用,彼此互不干擾。
雙方放棄一切軍械只穿戴單衣到河邊用水,約十一萬官軍集結在北岸,補給壓力大,衛生壓力也大。
洗澡,是軍士征戎中最為難得的活動,既能舒緩精神,還能改善個人衛生。
是個人每天大汗淋漓后都想痛痛快快洗個澡,最好能用篦子把頭發收拾干凈,再穿一身舒坦、干凈的服飾。
以皇明大軍的后勤保障來說,軍士能吃飽飯,拿夠軍餉都已經很困難了,就別說洗澡、干凈衣服這類不切實際的幻想。
桂王抵達石橋時就見上游北岸邊約有五千余軍士稀稀落落坐在河邊草灘上,或泡腳,或梳洗頭發,或在河中戲水,仿佛不在戰場,而在家鄉。
黃克瓚也跟隨在桂王身邊,現在北岸這十一萬朝野寄以厚望的大軍狀態大大的不同了,有他沒他都一樣。
只是剛來到石橋,黃克瓚的臉就黑了。
因為隔著石橋,南岸河畔的混元教賊子正集中誦讀《混元真經》中的篇幅,朗誦者年齡有大有小,多是洗澡后敞開衣襟頭發散披晾曬的閑逸做派,更讓黃克瓚驚駭的在于這是背誦。
整個石橋下游南岸的賊軍,幾乎都能背誦,難道都是讀書人?
就憑南岸賊軍會治愈傷員的妖術,還懂文字……北岸文盲為主的軍隊,有幾個還敢拔刀子?
說的難聽了,南岸賊軍就憑有文化,北岸官軍就不敢還手。
難怪打不過賊軍……彼輩中多是讀書人。
北岸將士這么想,官吏也這么想,黃克瓚現在也這么想,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