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看到他了,我不僅看到了他,我還看到好幾個人圍在他身邊,神色帶著一點討好。南凌倒是很冷淡,沒什么表情。他今天穿得很得體,很成熟,跟所有人一樣,人模人樣的,把我們這一套虛偽的禮儀學了個十成十,和平常的他很不一樣。
我過去跟他打招呼,問他是怎么回事。他看到我來明顯松了口氣,拉著我到了角落里。
我聽了個非常狗血的故事。更要命的是這個故事我知道——南家大小姐勇敢追愛嘛,甩了趙家的老大。他倆都比我大12歲,結婚又早,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他倆之間那點事了。
只是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有一個孩子,而且這個孩子還是南凌。
“……司涉川把你撿回來的時候,我就提醒他你可能是南家的人。”我捂著額頭說,“他不會早就猜到了吧。”
“誰知道。”南凌提到司涉川的時候,表情重新冷淡了下來,“我懶得關心他是怎么想的。”
我看著他,覺得有點無奈,又有點不是滋味,還帶了點詭異的慶幸。
無奈是因為他雖然現在提起司涉川的時候一副毫不關心的樣子,但我知道他前幾年找過司涉川好幾次,動用了不少力氣,明顯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冷漠。但司涉川現在畢竟……死了。而慶幸……
其實在我心里,我是希望南凌越在乎司涉川越好的。這不是因為我想看他傷心——我沒那癖好,而且司涉川也是我朋友——這是因為我不想看著南凌變得麻木、冷漠、虛偽,臉上笑容滿面心里卻毫不關心,就像我剛剛看到南凌應付那幾個人的時候一樣。簡而言之,我不想看見南凌變成一座會說話的蠟像:我不想看著他變成我們。
坦白點說,南凌應付那群湊上來的人的時候,臉上出現的表情我很熟悉——我現在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都能看見。
南凌才18歲,他還年輕。他應該會哭會笑,而不是像個物件一樣被人搬回來,把他雕刻成完美的石像。對,我知道他們管這個叫什么——他們管這個叫成熟,叫成長,叫責任。我管這個叫慢性死亡。
根據南凌的說法,南家把他帶回去是因為他們家剛去世的老爺子——也就是他的爺爺留下的遺囑,說是必須得把人找回來,不找回來就把遺產全都捐了也不留給幾個孩子。
“我去看過,老爺子沒幾天好活了。”南凌厭倦地說,“活到頭了,想問心無愧地去死,想起來找我了。至于遺產……這些東西我根本就不感興趣,他們誰愛要誰要吧。”
“你可小心點。”我跟他說,“南家黑白兩道的產業都有,爭起家產來比我們家都兇殘。你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回來,別出什么事。”
“論下黑手的經驗,我覺得他們不一定比我強。”
“別掉以輕心。”我嘆了口氣,“你不知道,這圈子里有些事……比你想的惡心多了。”
南凌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后來我又碰到他一次,也是在宴會上。他看上去比我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要疲憊,眼神簡直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見我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上次說得沒錯。
我問他發生了什么,他搖搖頭沒說話。
我看著南凌,心里總有種詭異的感覺——我覺得有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換句話說,一場針對他的慢性謀殺就此開始了。
這個時候有個人湊了過來。我一看到這個人就直覺不好,后來發生的一切都證明了我的直覺是對的。但這個時候我感覺不對其實是因為我認識他,而且他在我們圈子里很有名。
他叫左修念,左家的老大。
左家跟我們這種人不一樣,他們家根正苗紅,完全不插手任何違法犯罪的事情。他父親曾經是個特別,特別大的大官,后來退休了在某個知名大學掛了個名譽教授的職位。他母親也是教授,身上掛著最少三個博士學位,曾經參與過某個非常機密的項目,教書的這些年桃李滿天下,物理意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