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認為這是正義——復仇并不是正義,這只是宣泄。”南凌平靜地說,像是在討論他人的人生,“問題在你,偵探。你認為這是正義嗎?”
工藤新一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法律當然并不完美。但我們需要法律,就像我們需要理性。”他慢慢地說,“無論你怎么說,我始終認為生命有其重量。有一點也許你說的沒錯,我們的存在也許只是進化的巧合,人類的誕生也不具有先天的目的與意義,但這正是我們人生的意義不是嗎?由我們自己來賦予意義——這才是意義所在。”
南凌溫和地說,“這和正義又有什么關系呢?”
“因為既然生命是有意義的,道德也就具有了我們所賦予的意義——那么剝奪生命就變成了一件需要極端慎重的事情。法律正是因此而誕生的。”工藤新一越說越快,“人類匯聚了人類所有的理性,創造出一個盡可能公平的規則。只有越過這個規則的人,才需要受到懲罰。審判他人的權力不應該落入個人的手里。法律并不完美,正如人類也并不完美。但這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同時也是最道德、最理性的選擇——這才是正義。”
南凌看著他的目光中有種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欣慰,但更多的居然是憐憫。
“這個世界上最難做的是好人。”他說,“你還相信真善美,這是一件好事。我從來沒有像你這樣幸運——但這同時也是你的不幸。你必須時時警醒,必須常常審視自身,必須克制自己的本能,必須忍受無辜之人的哀嚎。你要把自己釘在十字架上,你要永恒地受苦。因為你選了更艱難的那條路。”
工藤新一看著他。
“這不是更艱難的路。”他說,“這也不是個選擇。”
這句話簡直像是撞開城門的攻城錘,或是正好砸在面前的流星。南凌怔怔地看著工藤新一,表情驚訝得就好像他之前從來沒聽過他說話一樣。
“你……今晚總是令我意外,偵探。”他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偏過臉說,“原諒我吧,人在更高尚的靈魂面前總是會自慚形穢的。”
工藤新一皺起眉,“我不認為我們的靈魂誰比誰更高貴。人的價值也不該由這個來決定。我相信你并不是天生邪惡,也許以前你沒有選擇,你做過錯事,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那是因為你在我的敘述中忘記了一些東西。沒殺過人不代表我那時就無辜得像羔羊。”南凌輕輕地說,“我沒有對你說謊。但你不該同情我,同情我就是侮辱我。”
工藤新一一愣。他下意識地反駁,“我沒有——”
“——我殺掉的第一個人是個惡人。這沒錯。”南凌說,“但我殺掉的無辜之人或許更多。殺掉惡人并不能證明我就是正義,狗血的經歷也不行。我的世界里不存在天然的正義,正如同你的世界里不存在天生的惡人。我們誰都沒錯,偵探,只是當我看到你站在有光的懸崖邊搖搖欲墜,你看到我站在懸崖下的陰影里陷入黑暗,我們只會互相覺得彼此不可救藥。”
“我沒覺得你不可救藥!”
“我覺得。”
他們一同陷入了沉默。
良久,工藤新一問,“你不會自首的,對嗎?”
“你看,你總是問這種煞風景的問題。”南凌嘆了口氣,“你非要讓我把這件事和你說明白嗎?”
“那你就說明白。”工藤新一執著地說。
有那么幾分鐘,南凌什么話都沒說。工藤新一看著他沒有一絲表情的側臉,錯覺他就會這樣一直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