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手指,虛虛按了下眉根,仿佛有些不太舒服似的,他蜷縮起來,雙手抱住膝蓋
“在回家前能去趟奶奶家嗎”
何老太太住在郊區,有片占地兩千平的府邸,平時偶爾會召小輩們過來陪她,自從兒子死了后,她便不怎么外出,待在家里吃齋念佛。
何家本家離墓園很近,是回去的必經之路。
聞言,小劉猶豫了下“夫人還等著,去老太太那兒怕是天色太晚,會叨擾她老人家吧”
表面說是叨擾,實則小劉擔心去老太太那兒會耽擱太晚,回去不好跟何母交代。
連續三個電話打過來,可以想見家里必然發生了什么嚴重的事情。
小劉眼角余光瞥向后視鏡,內心有些掙扎,后座上的人安安靜靜聽完他的話,自嘲般地掀起唇角
“我沒了爸爸,原來現在連看奶奶的資格都沒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抬起黯淡的眸,那一眼讓小劉心驚,想到被打碎的琉璃盞。
到底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這么多年都活在象牙塔里,如今家里遭遇重大變故,他只是想去看看奶奶,這點要求都不滿足,那真是
小劉心底默默給自己扣了頂過分的帽子,旋即打方向盤朝何家本家駛去。
何家本家,何老太太正在園子里聽戲,涼亭游廊,廊腰縵回,檐牙高啄,戲子們拖著長長的袖子,咿呀軟語。
傭人來報時,躺在木藤搖椅里的老太太陡然睜開眼,佛串從手里落下,掉了一地。
來人彎腰去撿,又重復了遍“小三少來了。”
有那么一瞬老太太眼神很是空茫,聽見這名字便止不住想掉淚,連她自己都不曉得為什么。
整日與青燈佛塔相伴,她性淡如輕煙,情緒上早就沒什么波瀾起伏,這還是第一次毫無緣由失態。
她頭偏向旁邊,用袖子輕輕擦拭,慢聲道“這么晚過來快請小書進來。”
傭人應了聲,轉身去請,不多時,腳步聲傳來,一道清潤少年音響起“奶奶。”
老太太抬頭去看,何書站在搖椅邊,低眉順眼,眼尾有抹潮紅,像是哭過了似的。
若是往常,她只會問吃沒吃晚飯,若是沒吃,便留對方用膳,如果吃了,那就讓陪著看會兒戲,對方不開口,她絕不多問。
或許是方才的悸動惹得心緒不平,老太太頓了頓,手指輕捻佛珠,罕見地開口“怎么了”
樹影幢幢,在湖水倒出粼粼光影,戲詞遠遠傳來,這方小空間顯得格外寧靜。
沈星瀾一言不發,上前蹲下,從下至上抬頭看她,眼神溫然平和,他盯了她好一會兒,帶著某種溫度的懷念。
他小聲道“路過這兒,順道來看看您。”
明明少年什么都沒做,老太太卻在這種眼神里軟化下來,所有孫輩里,何書是跟她英年早逝的兒子最像的一個,不是長相,而是氣質。
到底是活了六十多年的人,十幾歲的孩子怎么能在她面前藏住事兒
捻佛珠的手指輕垂,老太太往何書身后的小劉掃了眼“順路”
小劉站姿筆直,晚上明明有風,他有些口干舌燥“我跟小書少爺剛剛從墓園回來。”
隱居于此,老太太已然很多年沒管過事兒了,敏銳的直覺卻依舊還在。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大半晚上放學了不回家,去墓園祭奠完父親后又跑過來看她
搖椅停了停,老太太右腳踩在地上,站起身瞬間,手指不小心拂過蹲著的何書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