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進是重點大學畢業,原本在一家知名外企工作,這個年代外企剛進入國內不久,薪水極高。在大部分人還拿著兩三百塊工資的年代,他畢業第三年,月薪就已經高達六千,用后來的話說,那是妥妥的金領。
時代的巨變,催生了年輕人的和野心,讓他變得好高騖遠,六千月薪還不滿足,還想要更多。
這些年下海潮熱,他禁不住誘惑,仗著手頭有了點資源,拿著攢下的幾萬塊,開了間進出口公司。
一開始做得還不錯,也因為做得不錯,動了一些人的奶酪,很快就被打壓,公司漸漸出了問題。最后他孤注一擲,拿出全副身家,還將房子抵押給銀行,借了一筆錢,又通過集資的方式籌借到了五十萬,從國外運了一貨柜高端電子產品。
他做事講規矩,手續單據都齊全,但卻被海關以違禁品的名義扣下。他跑了很久都沒有下文,后來才知道自己得罪了一幫大院子弟,也就是孫新文那伙人。
他是外地人,勢單力薄,所有人都叫他認栽。
他也確實認栽了,只是還是忍不住脾氣找孫新文算賬。
最終只是自取其辱。
他掏出一枚硬幣,坐上公交車,因為年少得志太久,他已經很久沒坐公交車。此刻坐在夜晚空蕩蕩的車廂里,望著偌大的京城,才驀地覺得自己的渺小。
回到家中,屋子里冷清得像是冬天的地窖。
他知道未婚妻走了。
他們在一起多年,一直沒結婚,他總說等買了大別墅,再娶她進門。
對方沒有等來他的大別墅,他也沒等到迎娶人家過門。
走了也好,這套房子已經抵押出去,銀行很快就會收走。從此之后,他一無所有。
哦,還有五十萬的外債。
他開始后悔,也許他這樣的人就不應該辭職下海。
有一份高薪收入,不用冒任何風險,這才是適合他的人生。
陸寧并不知道方進正在度過人生中怎樣的艱難夜晚。
他想的是,如果三天之內,對方沒有聯系自己,說明對方已經決定要離開京城。
事實上,方進確實沒聯系他。
不過這三天,他查到了對方的重要信息。
方進之前進出口生意出了點問題,前不久談了一筆大買賣,因為資金不夠,弄了五十萬的集資。
這集資是他一個朋友幫忙做的,集資的對象,全來自一個干休所的老干們,用百分之十的高額利息,吸引了這些老干部把攢的棺材本投進來,很輕松就籌集到了五十萬。
然而,他從國外進來的兩百多萬貨,不知出了什么問題,全部被海關扣押收繳。
投進去的錢,血本無歸。
陸寧打探到這個消息,簡直都驚呆了。
他本來覺得自己都已經夠冒險,沒想到方進比自己還猛。也難怪對方后來老老實實當了幾十年高級打工仔,估計就是這次栽了這么大跟頭,栽怕了。
方進沒打算賴賬,不過現在肯定是還不了了。
實際上,他確實如陸寧所料,已經準備離開京城。
那集資來的五十萬,總還是要還的,而京城一時半會兒又沒有什么好機會,還總被孫新文的人盯著。
恰好一個申城的好友,知道他的事,打電話過來,讓他去申城,說那邊有個相熟的老板在高薪招聘業務人才,他把他推薦給了對方。如果合適的話,老板可以預支薪水分紅,解決他的債務。
朋友雪中送炭,方進當然不懷疑。
這天上午,他收拾好簡單的行李,哪知剛剛下樓,就被一群人堵上。
“還錢還錢你他媽連老人的錢都騙,還是不是人啦”
“他手里提著行李,是打算跑路了。”
“我們要報警”
方進臉色煞白地看著這些中年人,明白他們應該都是那些集資老人的家屬。
他嚇壞了,忙不迭道“別報警別報警,我沒有跑路,錢到期后,我一定會連本帶息如數返還,你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