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她的錯覺,這室內燃著的雪中春信里,還似乎摻了些許清新冷冽的蓬萊香,隨即搖搖頭自己否定了,自從那首情詞名動京師后,那人便不再使用這味她調制的香料了。
溧陽長公主見她舉止,頷首笑道“夫人是想起什么了”
“時過境遷,是我記錯了,”鄭玉磬飲了一口茶,潤了潤自己因為心緒浮動而變啞的聲音,勉強一笑“或許該是三個半,有一個我還沒有同他定親,便給他惹來一樁禍事,好在花鳥使將我選了進來,倒也沒傷他的性命。”
“不過我現在想想,”她頓了片刻,失笑道“反不如定了親才好。”
蕭明稷若是那個時候便死了,圣上賜婚之后,或許便不會有那么多的事情,在正廳的時候,也不會一點生機都不給她的丈夫留,非要置其于死地。
溧陽長公主掩口而笑,她不知道那個逃過一劫的倒霉鬼是誰,笑夠了才道“所以說夫人的命格只有九五至尊才能壓制得住,好事多磨,兜兜轉轉,夫人還是進了這金玉屋籠,做了圣上的女人。”
圣上并非不知道相士說她命格克夫,只是不太在意,反而覺得是那些貴族男子自詡高貴,實則命太輕賤,壓不住她的福氣。
不過美人既然被圣上看中,她那三個死去的前未婚夫就算是不死,往后的仕途或許也要艱難些。
鄭玉磬對這份“天賜姻緣”并不覺得感激涕零,可是在旁人瞧來,她如今住的是金屋玉棟,吃的是山珍海味,什么事都有人伺候,陪伴的還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男子,自然是比從前舒心百倍。
“殿下說得是,好事多磨,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如今已經有了圣上的骨肉,往后榮華自然不愁,從前的事情也該放下了。”
鄭玉磬漫不經心地將那帕子反復看了兩三回,隨手便丟進踏腳處用來烤火的炭盆,色的繡帕在周遭侍女的驚呼聲中被驟然升起的火焰吞噬成一團黑灰,精致的桃花花瓣頃刻間蕩然無存。
“黃泉不復相見的人,他的東西我留著也沒什么用處。”
鄭玉磬繡這些紋飾的時候也花了足有四五個晚上,然而干脆利落地毀掉,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今日出來得也太久,妾身上有些犯懶,便不叨擾殿下清修了。”
溧陽長公主原本就和圣上親密,說是圣上不許人告訴她,可是誰又能說得準不是圣上吩咐來試探她的呢
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必定得舍棄一些東西,一件死物,自然不會有她腹中的孩子更重要。
若是她的郎君泉下有知,想來也不會責怪她的。
“夫人急什么”溧陽長公主見她來了沒多久便要告辭,竟是不依“你孕中犯懶,更應該常在外走動些才好,我平日在這里也是無聊,陪我說說話不好么”
這座道觀畢竟是溧陽長公主的地盤,她要強行留客,鄭玉磬也沒辦法,只是她才燒了自己親手繡的錦帕,心緒略有起伏,即便窗外的老梅花開滿樹,叫人見之忘俗也不能讓她打起一星半點的精神。
平日溧陽長公主的身邊從不缺乏逢迎的人,忽然熱臉貼人家冷板凳,也能神色自若地品評起今日的茶飲花釀與窗外的音樂,談笑中將桌上那串類似象牙的佛珠攏在了美人的藕臂上。
鄭玉磬這些日子雖說心情不佳,但名貴的補品流水一樣送進來,到底還是把人養得肌膚豐盈了一些,那尺寸竟是正好貼住了她的手腕,不松不緊。
“圣上將夫人托付給我,便是同舟風雨,我有時仗著年長,也不免會想多嘴幾句。”
溧陽長公主握住鄭玉磬的手欣賞,佛珠雖然白凈,可居然也比不過她的肌膚柔膩潔白,“圣上性情多疑,又喜歡長情剛烈的女子,因此哪怕夫人原來不肯相從,皇兄也不過是懲戒幾個下人出氣,哪里舍得動夫人一分一毫”
圣上幾次強迫相就,雖然惱她不肯回應,但卻也知真心難能可貴,怕這嬌滴滴的美人太過剛烈,一下尋了短見,反而格外重視她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