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竟然頭一回覺得面對睡著的她或許更容易些,他的手指帶了些粥碗的熱燙,去撫觸美人略冷的臉頰,目中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繾綣。
只是那手指剛一挨到鄭玉磬的面頰,便見榻上昏睡中的美人蹙起蛾眉,一行清淚自眼尾落下,叫人心內添了幾番酸澀。
她口中呢喃了一聲,像是難受得不成,他湊近了些方能聽清,她口中翻來覆去念的是“圣上”,只是不知道后面說的是“我疼”還是“我怕”。
“朕在這里,”圣上勉強平靜了翻涌的心緒,輕柔地拍著她身上厚厚的錦被,盡量柔聲問道“音音,想要些什么”
但是她又不說話了,似乎那只是夢中的囈語。
圣上倚坐在床榻邊,靜靜地聽她偶爾的囈語,一碗米油喂進去的工夫,那斷斷續續的低訴幾乎能凌遲人的心,叫圣上再也坐不住,匆匆離開了這間內室。
直到夜幕降臨,鄭玉磬才勉強睜開了眼睛,然而只是這樣,便已經叫枕珠喜極而泣,身邊似乎有婢女匆匆奔向外間稟告。
過不多時,圣上與溧陽長公主便都過來了。
“福生無量天尊,哥哥的心尖子可算是醒了。”
溧陽長公主瞧見鄭玉磬勉強倚坐在床邊,連忙念了一聲道號,不知道是說給圣上聽,還是說笑給她聽“這可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哥哥發了好大的火,差點沒把我這玉虛觀掀了,足足十幾個時辰沒用膳,如今總算是不用擔驚受怕,能睡個安生覺了。”
這室內也只有她還敢說幾句緩和氣氛的俏皮話,連圣上都有些臉上掛不住,輕咳了一聲,不輕不重地斥責道“溧陽要是困了便回去,你在這里只會添亂”
“圣上沉著臉在我這兒坐了一日,現在人家哪里還睡得著”
溧陽長公主回看了一眼圣上神色,忽然很識趣地一笑“不過餓倒是餓了,臣妹該回去用點夜宵,預備夜里念一段經文替圣上與貴妃祈福。”
溧陽長公主都被支出去了,自然其余服侍的人也不好留下,圣上坐到榻邊,見鄭玉磬低下頭去,兩人對坐,一時無言。
“圣上不是要起駕回宮嗎,怎么現下還在這里”鄭玉磬淡淡問道,聲音里無悲無喜,“您憔悴了。”
“你是在趕朕走嗎”圣上嘆了一口氣,將鄭玉磬的手握住,“你尋死覓活,難道朕還能吃得下,睡得著嗎”
“妾不敢,”鄭玉磬懨懨地倚在床邊,眼中漸漸落下淚來,“只是您都要廢黜我和腹中這個孽種了,我死與不死與圣上還有何干系”
“你說這些還敢說自己不敢”
圣上聽不得她說這個死字,氣極反笑“咱們夫妻拌嘴,朕又飲多了,生氣你將朕推給別人,難免說話就失了分寸,哪想到音音便要尋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