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這樣悲哀,生得出去死的勇氣,但是等到想要活下來的時候卻又不敢反抗。
美人玉腕半露,素手撥弄朱砂,那濃黑散香的墨條被如玉一般的手握住,緩緩研磨硯中清水。
那沉穩而緩慢的沙沙聲叫人心靜,紅袖添香無疑是賞心悅目,叫人難免回想當年的舊時光。
他們當年似乎在男女親熱上并不是多么嫻熟,最大膽的接近也只限于唇齒,平日里便是長久地注視對方,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除卻騎馬和觀賞火樹銀花,兩個人多數的時候還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或是看她在那里調香做女紅,把玩首飾,或是她看著他皺眉在那里批閱公文,給她親手做些花費心思的小手工。
如果沒有鄭玉磬,他也不會知道原來還有這么一位美麗溫柔的姑娘,會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好久,將他視作自己終身的依靠。
他們相聚的時光短暫卻也甜蜜,若是他批閱公文的時候抬頭看一眼,四目相對,她常常被抓了個現行,面紅耳赤地側過頭去,他盡管心知肚明,卻也還會在張開胸懷攬住她前問上一問,"音音,你在看什么"
若是從前,那個艷若桃李的音音會嫣然一笑,順勢坐到他的懷中,嗔他一句"自然是三郎生得好看我才會看,何況你不來看我,又怎會知道我在看你"
但是現在,他批閱完關于竇侍中辭官歸鄉的乞骸骨書,正想抬頭去看,卻見一滴晶瑩的眼淚,順著她的下顎滑落入一池墨痕,濺起輕微的響動。
"太后,你在哭什么"
鄭玉磬的面色略微有些蒼白,她站立了許久,身上的難受還沒有消除,又被迫研磨,心情難道還會好
"敢問皇帝,若是有人強迫了你一夜,還要站在這里給自己的繼子研墨,你便不覺得難受"
她將厚厚的廣袖向上微提,露出里面那似玉凝脂一般的肌膚,只可惜大片的紅色與淡青增添了殘缺的美麗,破壞了原本的完整,"我難受的時候為什么不能哭"
蕭明稷聽到她的話,靜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卻無聲莞爾,叫她坐到自己懷中,輕輕撫摸她的發絲,忽然咬住了她的耳垂反復碾壓,淡聲道∶"你活該。"
她但凡真心柔順,就不會有這樣的傷痛,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朕昨夜將你弄得太疼了"
鄭玉磬"嗯"了一聲,卻并無什么好臉色,"早知如此,夜里也不該給你煮飯,叫你有那份力氣。"
她生氣起來卻像是帶了一分嬌嗔,另類的埋怨叫蕭明稷緩和了些神色,但還是愛不釋手地把玩她被墨條微微磨紅了的玉手,"早該如此,從前便是待你太好了,才學不會柔順,如今這樣安安靜靜的,倒是很好。"
他看向鄭玉磬今日的妝扮,確實有幾分當年的意味,只是她的心境與對他的愛戀已經再也回不到當年了。
"音音,還記得這個是什么嗎"
他隨手一托,將鄭玉磬放到了桌案上,讓那淡漠厭世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驚慌,叫他心情好了些許,然而他所作的卻并非如鄭玉磬所想,只是從旁邊的書架中拿出了一對銀質的鈴鐺,銀鏈細細,系牢在她細巧的足踝處。
她的手下意識地在桌案上抓緊,裙擺遮住了她的視線,然而當鄭玉磬聽見那悅耳清脆的響鈴,便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