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咱們回去,聽說元柏又要有一位新老師了,照舊是位侍中,人更年輕有為些,就算是元柏不大學那些東西,我想著在禮數上也不該缺漏,讓人將拜師禮都備著。"
她不知道蕭明稷又要為元柏請一位怎樣的侍中當老師,她印象里侍中主管門下省,是一位相當忙碌的宰相重臣,又哪里來的時間教導一個被皇帝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兄弟
"拜師禮早就備好了,只是不知道這位侍中什么時候才能到長安赴任,"枕珠同鄭玉磬閑聊起來說道∶"洛陽距離長安雖遠,倒也不至于這么久還沒有抵達,娘娘您說是不是那位侍中也是被強逼來做官的,實際上巴不得不到長安來"
鄭玉磬輕笑出聲,"天底下少有男子不愛做官的,這位大約是皇帝身邊重臣,在洛陽也倍受器重,交接,外加帶家眷赴京也是一樁難事。"
或許那人的老家就在洛陽,私心里想著過年祭祖,以侍中的身份告祭祖先,也是人之常情。
她對這位秦王老師的要求不高,也不要他抽出多少時間,又不是培養皇帝和東宮,只是監視一個王爺,只要彼此相安無事也就夠了。
皇帝如今也就是不如從前對太后顧忌在意那樣多了,多由著自己的性子,可是實際上還是對清寧宮一樣的衣食供奉不缺,對待太后一如往昔。
"有些時候心里明白該怎么做,可人的情感卻未必如此,"鄭玉磬搖了搖頭,苦澀一笑∶"上皇那樣待我,我還活得下去,可是換做了蕭明稷,我卻一日也過不下去了,若不是心里還惦念著孩子,否則這深宮又有什么趣味可言"
她原先害怕元柏會被蕭明稷派來的人悄悄毒死,經常親口為元柏試菜,但是如今她尋死的念頭逐漸清晰,甚至想要帶著元柏一塊走,反而不在意試菜這樁小事了。
這種想法叫她害怕,但是又時時縈繞在她的心中。
然而每每她呆住的時候,元柏卻總是會依偎在她懷中,他從不問阿爺去哪了,只是會踮起腳親口她的面頰,道一句""阿娘別哭了,元柏努力吃飯長大,就能保護阿娘,到時候誰也不會欺負您的。"
有些時候或許是她對自己的孩子太自信,但總覺得元柏早慧,或許已經看出來她求死的心思。
他雖然過得并不快樂,但是卻仍舊不希望自己的阿娘去死,甚至還想保護她,他們一起存活下去。
她的年輕給了她自己信心,可以熬到上皇去世的那一日,上皇也肯許她新君之位、母儀天下的權力,然而如今要她對待蕭明稷溫順,只能被人以親人的性命拿捏,卻瞧不見任何曙光與希望,便是有心也無力。
"罷了,有一日熬一日便是了,"鄭玉磬眺望遠處的紫宸殿與麗景殿,輕聲嘆息道∶"若是將我的心血都熬干了也瞧不見他死的那一天,我大約也不會再忍下去了。"
然而還沒等到年末祭祖的時候,那位接替竇侍中的新任侍中秦君宜就已經抵達了帝都長安。
他入長安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面見天子,而是換上了素服孝衣,跪在自家墳墓前寫文哭祭,焚燒祭祖,幾乎是肝腸寸斷,哭昏過去幾次,連路人都為之唏噓不已。
曾經的左鄰右舍,活著的人大多搬離了原所,然而那些舊人見到活著的秦君宜時都大感震驚,畢竟當年秦氏滅門,所有的人都知道,秦君宜已經死了,多少人為之扼腕嘆息,大好的前程就這樣輕易葬送了。
然而如今,他風光歸來,甚至從周王府的謀士一躍成為宰相,可謂是否極泰來,叫人艷羨得緊。
皇帝親賜整墳灑掃,已經足以證明皇帝對這位新官還是很看重的,一時間大街小巷,都在傳這位昔年探花郎的風,采與驚心動魄的過往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