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稷跪坐在胡榻一側,接過她手中的茶盞,雖然心中緊張,但勉強還是在講笑話∶"雖說郎君家里還有個皇位擎等著人繼承,不過說實話倒也不算什么,要是郎君不是皇帝,只怕到了重孫子那輩就沒有人記得朕的姓名了。"
他十幾歲的時候就當婚齡,但那個時候先帝還沒有心思顧及這些,也不愿意太子早婚,耽擱學業,等到有了合適的太子妃人選,外加幾個兒子都已經成人,才想起來辦一次選秀,偏偏只剩下了他沒有成本昏。
這些年無論是先帝以及他的嬪妃,還是那些跟隨他的臣子都勸皇帝應當為皇室傳宗接代,起碼有自己的血脈,將來一旦山陵崩,不至于像是皇帝墜樓那一回手足無措,全然沒個準備。
但他反倒不覺得有什么,普通人家大約到了第四代第五代,假如祖上沒有太風光的人物,就不會再有人時常翻看族譜,將自己的曾祖父乃至于前幾輩的姓名事跡記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因為他是君主,所以直到將來蕭氏王朝覆滅的一刻,還是得有無數人記得他,因為要避諱天子的名,而后世以史為鑒,也不免會從史冊上知道他。
至于音音,無論她是尊貴的皇后還是普通民間婦人,女子的名字不能叫外人知道,大概到了孫子那一輩就不會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了。
"我自然是想好了的,音音,"經歷生死之后,蕭明稷對這些事情倒也想得通透一些,他并不回避鄭玉磬的目光道∶"我從來也不在意你能不能與我有一個孩子,唯一叫我略有傷懷的也不過是你不肯與我孕育共同血脈。"
他固然傷心,但也只是因為她不是出于怕疼或是旁的什么原因不肯生,是因為那個孩子身上流淌著他的血脈而不肯。
說到底,她厭惡的是他,才會叫人如受剜心之痛。
"我已經知道音音是絕對不許我有旁的媵寵后妃,"他輕輕撫著鄭玉磬的額頭,替她撩去碎發,柔聲道∶"如果我們有一個孩子,我必然會很愛他,那也是因為他是音音所生的緣故,萬一能輪得到我選,子嗣與你之間我自然選音音。"
"可是音音,我與秦侍中之間,你會選我嗎"
他頓了頓,將那句元柏咽了回去,秦君宜相對于那個孩子而言,說實話還不如元柏比他更有競爭的可能,但是他不能叫鄭玉磬覺得他和元柏是對立面,如同夫君一般只能二擇其一,而是要叫音音知道,他也是能學會做別人繼父的。
選擇了他,他也只會委屈自己的心意,不會委屈了音音和她的孩子。
"音音教過我,若是自己不能快樂,也該盡力去叫別人歡喜。"
蕭明稷握住鄭玉磬的手,明明他是更魁梧健壯些的,但是此刻費力地跪坐在胡榻邊上,那曼加的木板與厚實柔軟的墊子還是讓他微微仰視倚靠在一旁的鄭玉磬。
他的話語平靜之中透露著淡淡的哀傷,"其實我從未被人堅定地選擇過,阿爺是一樣,母親若有第二個兒子也絕對不會喜歡我,養母懷了自己的孩子便視我為眼中釘,除了極少心腹,奪位的時候臣子們也是一般無二,所以我想叫音音知道,即便你不會選擇我,郎君也始終初心不改。"
或許是從來沒有那種令人有安全感的后盾,除了皇位與她,還很少有什么是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抉擇的,他也想叫音音知道,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始終還是有一個男子堅定不移地鐘情于她,縱容保護著她,有心叫她做自己的妻子。
不是依靠強權逼迫,而是盼著她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