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了這么大一出烏龍,何似飛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連日以來旅途的勞頓早已讓身體極度疲憊,何似飛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但他這一覺也沒有睡多久。
大概是后半夜,船只好像稍微顛簸了一下,何似飛猛地轉醒,月色下他眼睛瞪得滾圓,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顯然剛才是被魘住了。
確實,何似飛方才做夢夢到一個跟他長相相似、約莫脾性也相似的少年叫他爹。
嚇得他立刻從睡眠中蘇醒過來。
受此一驚,何似飛是再睡不著了,他索性悄悄起身,披上外衣,去了甲板。
夜晚的海面看起來總有幾分可怖,在月光、篝火照不到的地方,好像潛伏著什么遠古猛獸一般,讓人不敢有過多窺探。
但這是對正常人而言,對那些常年在海上討生活的船員來說,海洋無異于他們的第二個家。
白天出發那會兒,何似飛還聽到有船員在興高采烈的哼唱,計劃著出完這趟海就給家里媳婦兒孩子帶些好吃的回去。
可現在,甲板上的船員們卻一個個神情委頓,何似飛明顯的感覺到一股悲傷氣氛縈繞在四周。
何似飛本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但看著船員們這幅態度,很難讓他不聯想到自己所乘坐的這艘海船是不是出了問題。
他不急不緩的走上前,靠在圍欄上,尚未開口詢問,就有船員開口說“公子,晚上風大,您還是回去吧。”
何似飛長睫半垂,道“初次登船,夜里睡不著,想找幾位討杯酒喝。”
方才開口的那位船員苦笑道“公子,不是咱們兄弟幾個不肯慷慨,只是白日里有客人帶來消息,說俺們家中都遭了水災,還不知道家里人在不在,好不好,受沒受傷現在得留著酒,萬一有人染了瘟病,燒點酒好歹能辟邪。”
原來這群船員們愁眉不展,并非是船只出了問題,而是他們家中糟了水災。
但這二者情況皆是同樣糟糕,何似飛眉頭緊鎖,問“你們家在何處,臨近哪條河,縣丞何人”
“啊”那位勸說何似飛的船員一時語塞,撓撓頭回頭看自己的兄弟們。
其他人則沒此人這么好的脾氣,家中親眷生死未卜,他們著實沒心思跟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在這兒談天說地。
“啊什么啊,咱們都是小老百姓,能知道里正姓什么都不錯了,哪還管縣太爺呢。”
“我說公子,我們都是粗人,整天在海上討生活,說話不好聽您也別嫌棄,您小小年紀拖家帶口,又帶了不少書童丫鬟小廝來坐船,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您不懂我們這些地溝里的蛆蟲的命。小少爺,我們是真不知道我們縣太爺的名”
何似飛神色不變,甚至就連他的目光都沒什么變化,依然不帶絲毫威懾,只是平靜的落在說話的船員身上,但當他跟何似飛目光交接,愣是沒敢把自己最后那個吊耳當啷的話說出來。
先前那個回答何似飛問話的船員見狀連忙出來打圓場,對何似飛不斷躬身,說“小少爺,我兄弟們就是因為難過才出言不遜,請您不要往心里去。小的在這兒給您賠不是小的們的家都是一塊兒的,在涇瓊郡的蘅湘。當年一起被老大帶來出海,這才有了見世面的機會”
喬影醒來的時候,天色還稍微帶著點暗色,他迷蒙的睜開眼,下意識往身邊一摸,發現何似飛沒在,當下就清醒過來,立刻起身。
艙內很昏暗,遠處靠窗口的地方亮著豆大的一盞燈,從喬影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一根毛筆正夾在何似飛修長的指骨間,更顯得那雙手骨節分明,分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