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當他看到縣衙的張榜時,內心還是不信邪的想要到縣學來,親自拜訪余明函老先生。縣學的人自然不敢攔他,可事情到臨門一腳,喬影還是退縮了,他讓縣學教諭給自己騰出一間休息的臥房,想要平復一下心情。
然后,他就看到了外面那一幕。
喬初員尚且都替他不忿,喬影心里則更是委屈。
生為哥兒,他此生注定會喪失很多權利按照律法要求,哥兒不得在外拋頭露面,不得參加科舉,不得入朝為官。
喬影因為家世顯赫,再加上爹娘都寵他,這才有了讀書習武的機會,可隨著他年紀跨過十三這個坎兒京中高門之女或者哥兒一般都在十五歲成親,因此,家里會提早兩年為他們相看夫婿。喬影明顯感覺爹娘在寵他的同時,偶爾看他的目光里會略帶擔憂。
這種擔憂喬影明白,無非就是擔心他脾氣差、名聲不好,日后嫁不出去。
說實話,喬影自己從未想過嫁人一事,讓他日后被囚于后院,日日打理家族內務,相夫教子那還不如讓他去死。
但喬影知道,自己的反抗在爹娘面前根本不起作用,為了家族的顏面,他們肯定會要求自己嫁人。
因此,喬影想找一個靠山,找一個不歧視他哥兒這個性別,地位又高,說話會讓他爹娘無從反駁的一位老師。
喬影篩選了大半年,終于發現了余明函這位連陛下面子都不給的老師。
他迫切的想要拜師。
旁人只當他腦子一根筋的喜歡舞文弄墨,這才從京城到木滄縣一直追隨余明函而來。
其實喬影很清楚,他能拜師成功,便是日后跟家族開口說我不嫁人的底氣來源。
只要能拜師成功,就算讓他一直住在木滄縣又何妨
但終究是他錯付了。
縣衙張榜上白紙黑字的寫了,只要蒙童。而哥兒不算蒙童。
喬影這時才明白,余明函要的是一位能繼承他衣缽,日后回到朝堂,能為生民立命的頭戴烏紗帽的官余老回來木滄縣,并非只是養老,他只是想蟄伏。
可說白了,木滄縣的蒙童天賦與品性,都與京中的有很大差別。
喬影興致缺缺,連脾氣都沒力氣發,推開房門,無視旁側那一列蒙童投來的好奇目光,徑直出了縣學。
他不知道娘親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余老的打算,所以才有了此前那封信告訴他拜師是不可能成功的,讓他出來只是想讓他游山玩水,放松心情。
而所有人之所以不在京城就告訴他此事,則是因為他性格太偏激,太軸,那時的他一定不會聽這些話。
喬影突然覺得腿上仿佛有千斤重,腳步一步比一步深。
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嗎他們把所有事都考慮到,卻還是縱容著讓自己胡來。最后只是為了告訴自己,趁年輕多胡鬧一些是可以的,爹娘給你兜底。但你還是要遵循世俗規矩,早日成親。成親后可就不能隨便由自己性子來了。
何似飛站在所有蒙童的最后一個,聽著那腳步聲,微微偏頭往后看,只見那少年脊背挺得筆直,背影卻無端蕭瑟,分明是炎熱的午后,卻讓人在他身上感覺不到暖意。
在少年跨過門檻,轉身左拐之時,何似飛清楚地看到,少年左耳耳緣處,有一顆艷紅如血的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