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化十三年七月初九,洗襟臺塌,朝局一下子就亂了。昭化帝身子本來就不好,接到這個消息,心中大慟,夜不成寐。三日后,他御駕前往柏楊山,看到滿目瘡痍人間地獄,更是一病不起。
“先帝是個英明的君主,他知道自己這一病,底下的人看著皇權更迭,必將興風作浪,于是在京中各個驛站暗中增派人手,想著只要言路沒斷,他就還能執政清明。
“也是多虧先帝慧達,這封寫給小昭王的信,才沒有被歹人半路攔截,而是平安送進了宮中。”
只可惜,彼時小昭王傷重,到底沒能看信。這封信被長公主看過后,最終轉呈至先帝的病榻前。
有些話德榮沒提,提來無用。
瘟疫案與洗襟臺南轅北轍,誰能猜到它們之間竟有關聯
然而先帝看過信后,瞬間就了悟了。
其時已是洗襟臺坍塌的大半年后,先帝病入膏肓,已似風中秉燭。
君王垂危,下頭儲君卻年輕羸弱,深宮之下永遠埋藏著洶洶權勢,只待狂風一起,濤瀾浪潮便會吞噬卷來。
朝中各黨相爭,尤以幾個手握重兵的將軍分裂成派,先帝唯恐他們扶那位襁褓中的小皇子上位,挾天子以令諸侯,雖然知道了何家的骯臟齷齪,仍是晉何妃為貴妃,在玉牒上把她記為嘉寧帝生母,又親自下令嘉寧帝迎娶章氏女,盼望著集合章何二人之力,將動蕩的朝局平復下去。
昭化帝臨終前,把嘉寧帝招來榻前,握著他的手說
“疏兒,留了這樣一個爛攤子給你,滿盤皆輸,是朕這個做父親的對不起你。”
嘉寧帝當時只有十七歲,他跪在龍榻前,垂淚搖頭“父親是最好的父親,最好的皇帝,兒臣不能為父皇分憂,是兒臣無能。”
昭化帝看著他,緩緩笑了笑“你雖是皇帝,可雙肩太單薄了,下頭撐著你的臣子各懷心思,你看似坐主江山,實際不過在一個空中樓閣之上,以后父親不在了,切記要韜光養晦。”
他顫巍巍地從龍枕下取出兩封信,遞給嘉寧帝“這兩封信,有一封是外頭的人寫給清執的,里頭列了何家的罪狀。你看過后,便將它們束之高閣,不等時機成熟,不要開啟。”
嘉寧帝將信收好“兒臣記住了。”
“若是時機到了,”昭化帝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兒子,“你也千萬不要放過。你是朕最寄予厚望的太子,雙肩再薄,也要養出承擔起這山川的力量。你要擅決斷,有魄力,清明仁德,果決無畏,到那時,讓清執幫你。”
“朕還盼著你,還有清執,有朝一日,能夠讓所有被掩埋的真相,都重見天日”
一代帝王故去,年輕的君主奉天命,登上陛臺。
可他高坐于陛臺龍椅之上,下頭卻被架得空空如也,身邊甚至沒有可用之人。
他不急也不躁,始終記得昭化帝臨終前的囑托,他像一只蟄伏的溫煦的獸,在這深宮里捱過漫漫長日,一直到嘉寧三年,章鶴書上書重建洗襟臺,年輕的皇帝伺機而動,下旨復用玄鷹司。
而三個月后的一個深夜,當朝中大員正為了一樁劫獄案焦頭爛額,嘉寧帝忽然一道旨意傳江家公子入宮,將這封當初被先帝扣下的求救信,交給面具之下的小昭王。
青唯問“這封求救信既然揭發的是寧州瘟疫案,為何要寫給小昭王瘟疫案發生之時,小昭王不是在修筑洗襟臺嗎”
“少夫人說的是。”德榮道,“按說這寫信之人被何鴻云追殺,就是去敲登聞鼓,也比寫信給小昭王強。但是信上有兩條很重要的線索,是朝廷一直沒有查出來的,或者說,查不出來。
“朱紅纏莖夜交藤名貴,少夫人可知道,要買下當時市面上所有的夜交藤,需要多少銀子”
“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