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鴻云的禁足剛解,早上進宮跟太后請安,受了幾句責罵,眼下回府撞上何拾青,當著人又是一通訓斥,他臉上也掛不住,忍不住道“他這兩年在江府無所事事,誰能猜到他是小昭王,父親不也是才知道么若不是官家忽然讓他做了玄鷹司的當家,我們恐怕至今都被他蒙在鼓里,起初兒子也只是起疑,跟鄒平說找機會試試,不過是在宴席上放幾根弩箭罷了,沒想到被他抓住了機會”
抓住機會,利用火藥,反戈一擊,把何家最倚仗的巡檢司與衛尉寺全都拖下水。
“當日章蘭若讓他拆除酒莊,不也是試他謝容與和江辭舟,判若云泥的兩個人,說他們調換身份,不是眼見為實,誰敢下定論”何鴻云道,“且我也不明白,便是小昭王又怎么樣他都不姓趙不過是駙馬爺的兒子,得先帝看重,才封了王罷了。”
“小昭王又怎么樣這話虧你問的出口”何拾青抬手指著外頭,“當初修筑洗襟臺,先帝為什么派他去當年祭天大典,他的席次為什么僅此于太子之后,你不明白嗎大周重士重文,滄浪江投河的士子就是滿朝士大夫胸口的一把誅心刀小昭王被封王僅僅因為他有皇家血脈嗎不,因為他的父親是當年的狀元郎,是那幾年最被看重又痛失的士子,是為大周國運興衰甘愿隕落的一條命小昭王的長成,承襲了他父親的遺澤、滿朝文臣的厚望不說小昭王,就說張家的二公子張遠岫,祖上不過務農出生,因為他的父親是滄浪江投河的張遇初,眼下比你們這些貴胄子弟還金貴
“后來先帝危重,朝綱紊亂,幾個將軍弄權,文士翰林不擅權爭,又哀嘆于洗襟臺下喪生太多,盡皆息聲自苦。可眼下官家復用玄鷹司,漸有抬頭之象,朝局漸穩,那些文臣從傷痛中走出來,你還當他們會做喑聲的馬你在這個時候,不低調行事罷了,還去招惹小昭王,叫我怎么說你才好”
何鴻云聽了何拾青的教誨,自覺有錯。其實他并非不知道小昭王在文士心中的地位,適才那么說,多是賭氣罷了,眼下回緩過來,誠懇道“父親教訓的是,兒子記住了。”
何拾青看他一眼,他的子女眾多,要說最聰慧,最像他的,還是何鴻云,雖然老四自小是個生意經,凡事看重錢財,只消好好培養,日后成就不在他之下。
“好在眼下的朝廷,和從前也大不一樣了,不再是文士翰林的一家之言。派系多,分化得厲害,這樣也好,謝容與尚未取信于玄鷹司,要動你,總得掂量著來,我們的時間很夠。”何拾青道,他將語鋒一轉,問何鴻云,“你今日進宮見你姑母,她怎么說”
何鴻云垂眸道“還跟從前一樣,話說半截,模棱兩可的。”
他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父親,你說姑母在宮中,是不是早就知道江辭舟是小昭王,不然怎么對他這么恩寵呢她早知道,卻不告訴我們”
“她必然也是猜的。”何拾青道,“官家是榮華長公主教養長大的,你姑母只不過是他玉牒上的母親,母慈子孝,那是做給外人看的。就算官家知道小昭王頂了江辭舟的身份,不可能告訴她。不過么,她在宮里,能瞧出的東西總比外頭的人多些,早就起了疑必然不假,至于從不對外泄露”
何拾青冷笑一聲“你還當眼下是前幾年,你姑母事事都倚仗我們早不一樣了。”
當年先帝登位,朝綱動亂,何太后作為嘉寧帝的“生母”,要憑靠著何拾青穩住朝局,才能穩坐西宮之位。可眼下不一樣了,眼下朝局漸穩,嘉寧帝對何太后雖沒幾分真心,好歹愿意做樣子,何太后一個平妃出身,到了今日的榮華地位,還企盼什么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何太后一心幫著何家,甚至幫著他們反了嘉寧帝,把何鴻云扶上皇帝的位置,她的地位,能比眼下這個西宮太后更高么
所以她開始為自己打算,有些事,心里有數,里外瞞著罷了。
何拾青涼涼道“你姑母那里,你這幾日不必去了。張家的二公子快從寧州試守回來了,那是當年你督辦瘟疫案的地方,莫要在這個時候被人拿了把柄。”
“父親提醒的是。”何鴻云俯首揖道。
何鴻云從正廳里出來,剛走到回廊,劉閶疾步迎上來“四公子。”
“說。”何鴻云陰沉著臉,沒止步,繼續往后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