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洗襟臺已快建成,第二日士子就要登臺,柏楊山中有書生到來很正常,甚至有士人為了一睹登臺祭先烈的風采,于五月就到了崇陽縣上等候。
然而這名書生不是別人,正是徐述白。
“指揮使大人負責洗襟臺周遭的護衛,所以有士人來柏楊山,都是由都點檢接待的。徐述白到了以后,直言要見溫督工,因為當時暴雨連日,溫督工正忙著驗查排水渠道,點檢大人便回絕了他,跟他說明日登臺后再見也是一樣,沒想到徐述白卻說自己不登臺了,他稱自己另有要事要往京里去,又問能否求見小昭王。
“而今回過頭來想,或許正是這個求見殿下的請求令點檢大人起了疑,他告訴徐述白,殿下跟著溫督工一起檢驗水渠去了,他還說,你有什么要事,不如寫成信函,等溫督工回來,我一定代為轉交,徐述白心思單純,當時便信了點檢大人,他匆匆寫了信,很快動身上京。
“點檢大人得了信,大概是因為隼部老掌使與幾個校尉都在,他沒有立刻拆開看,直到當夜溫督工回來,玄鷹司輪班了,老掌使與校尉們撤去,他才將信交給溫督工。
“后來的事,殿下都知道了,溫督工被點檢大人軟禁一夜,七月初九清晨,暴雨如注,士子在洗襟臺下等候登臺,他都不曾出現。”
直至士子登上樓臺,隼部的老掌使才帶著衛玦、章祿之幾人在點檢的值房里找到溫阡,他聽聞士子已經登臺,臉色頓時煞白,根本來不及多解釋什么,只顫聲道“不能登,會塌的會塌的”一路奔至洗襟臺下。
可惜他到得太晚了,仰頭看去,天地嗡鳴,煙塵石礫伴著暴雨簌簌落下,撲面來襲。
謝容與聽到這里,神情幾乎是寂然的。
他問“你們點檢,當時為何要軟禁溫督工。”
玄鷹司后來被問罪,自然是玄鷹司護衛失職,以至眾多士子百姓喪生樓臺之下,至于點檢軟禁溫阡一事,因兩人都死在了洗襟臺下,無可追查,而事實上知道片許內情的老掌使與衛章等人一直三緘其口,對外只稱不知。
章祿之道“回殿下,我們當時確實不知,只猜測與徐述白留下的信函有關。直到多日后,朝廷徹查洗襟臺坍塌緣由,發現木料的問題,斬了魏升、何忠良,我們才想到,徐述白是徐途的侄子,也許他留給溫阡的信中,揭發的正是木料的問題。”
早在洗襟臺建成之前,因為連日暴雨,趕工排洪等問題,溫阡就不止一次喊過停工,如果他得知在洗襟祠修建之初,支撐樓臺的上等鐵梨木是次品,無論如何都會阻止士子登臺。
“點檢或許希望士子們無論如何都能在七月初九當日登上洗襟臺,而溫督工意圖阻止此事,這應該就是點檢大人軟禁溫阡的緣由。至于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們至今未能查明。”
“你們沒查明的不止于此。”謝容與道,“如果徐述白在洗襟臺修成的前一日,已將替換木料的內情寫信告訴了溫督工,那么他后來急趕著上京是為什么呢”
倘他只是為了揭發何家的惡行,大可以留在柏楊山,等溫阡、小昭王回來,一起查明木料問題,拿到證據再行上京,可他沒有這么做,他甚至沒有在柏楊山多留一晚。
衛玦與章祿之的話,真正證實了謝容與此前的揣測
徐述白上京要狀告的并非何家,而是另有其人,另有其案。
“回殿下,這正是屬下要向殿下稟報的最重要的一點。”衛玦道,“洗襟臺坍塌后,老掌使也有過同樣的困惑,如果徐述白留下信函是為了揭發徐途替換木料,那么他上京又是為何呢是故就在魏升與何忠良被問斬的幾日后,老掌使為屬下與祿之作保,令我二人平安脫罪,立刻循著徐述白的蹤跡追往京城。”
“你們找到他了嗎”
衛玦與章祿之沉默許久“找到了但也可以說,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