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茂艱難地爬起身,推了一下尤紹,“紹子”
“五爺我沒事,讓我緩緩”好半晌,尤紹沙啞地回道,“快去快去看看小章大人”
曲茂愣了愣。
是了,章蘭若怎么樣了他記得火硝炸響的一刻,章蘭若似乎回山洞里撿什么東西了,那位前輩想趕回去救他,然后他們所有人就被席卷過來的火光濃煙逼出巖洞。
曲茂四下望去,發現章庭其實就躺在離他不遠的一個巨巖旁,巨巖阻止了他跌落山谷,他整個人卻像沒了意識,身下淌出一灘濃稠的血。
曲茂呆了許久,有一瞬間,他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已經死了。
他說不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只覺得空空蕩蕩的。
他討厭他,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明明半斤八兩,他卻看不起他,他親近讀書人,嫌他不學無術,成日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可是這些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他希望他倒霉,被他爹揍,希望他出丑,可他從不希望他死,尤其在剛才,他們好歹共患難了一回,他發現,其實他也沒那么討厭
“章蘭若”曲茂喊了一聲。
章庭沒有任何反應。
曲茂怔了一瞬,想要起身過去看看,可是腳踝不知是扭了還是斷了,鉆心的疼,他只得艱難地挪到他身邊,又喊一聲“章蘭若”
離得近了,曲茂才發現章庭其實有很微弱的呼吸,他甚至答應了他,從喉間發出了一聲不知所謂的低吟。
曲茂手忙腳亂地把他扶起,“你撐一會兒,我、我給你找大夫。”他張惶四顧,這才發現山前的這一片空地上,他是唯一一個能夠坐起身的,遠處幾個家將和官兵早已不知死活,心中涌上一陣無助,“有沒有人啊,快去請大夫”
章庭看著曲茂,他眼下說不上來身上是什么感覺,只是感到虛弱,每一下的呼吸都讓他疲憊。他很想睡去,可是似乎有什么未完成的事,一直支撐著他的神志,好一會兒,章庭才想起來,他吃力地抬起手,把手中緊握的錦囊交給曲茂,“這個你拿著交給,交給小昭王”
曲茂茫然接過。
章庭緩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氣,又說“還有還有你簽的那張軍令那張軍令,有問題,你要當心”
曲茂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也沒心聽,眼睜睜看著他每多說一個字,臉色就慘白一分,情急之下不禁把錦囊扔在一旁,“你不要說了,你歇一會兒,等、等來人了,封叔也好,清執也好,他們會去請大夫的”
曲茂沒有看見,其實他身旁已經來人了。
這個人自破曉時分就等在山間,所以他比所有人都早到一步。他似乎沒有被適才的山崩波及,也沒有受兵亂的紛擾,他的衣衫是干凈的,腳步很輕,走到近前,彎下身,拾起被曲茂扔在一旁的錦囊。
章庭見曲茂把錦囊扔了,開口要罵,這個錦囊可以救他的命,他怎么這么糊涂然而話到了嗓子眼,卻被一口血嗆住,章庭劇烈地咳起來,任血從嘴角淌下,仰頭看向這漫山青煙,“算了,我管你做什么你總是這么糊涂,糊涂也好”
拾了錦囊的人終于在曲茂身邊蹲下身,溫聲道“我適才上山時,已派人去問過了,玄鷹衛、鎮北軍、駐軍軍中均有隨行大夫,只是上山的路被碎石堵了,蘭若,你多撐一會兒。”
章庭看著張遠岫,目光最后落在他手里的錦囊。
張遠岫看出他的意,默了片刻,將錦囊交還給曲茂。
章庭的目光追著那枚錦囊,末了,露出一個荒唐的笑“忘塵,洗襟臺在你眼中,是什么樣子的”
晨光灑在張遠岫單薄的眼瞼,他垂下眸“蘭若何處此言”
“至少,至少在我眼中”章庭一字一句地說道,“只見洗襟無垢,不見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