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容與很快明白過來,與府尹交代了兩句,跟尤紹來到后院。
后院細雪未掃,曲茂頹然坐在地上,知道謝容與來了,并不抬頭,日暉很清淡地灑下來,卻驅不走他眼底的霾。過了許久,曲茂才艱難地道“我爹他,是不是害死了很多人”
謝容與沒有回答。
他能這樣問,便說明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曲茂低聲道“我不明白。不是說我爹拿了幾個洗襟臺的登臺名額么,這些跟殺人有什么關系拿了名額是不對,賣來換錢,那是不義之財,我也知道的,我為他賠上不就行了這些日子,我湊了些銀子,把我從前搜羅的寶貝都賣了,你知道的,我有個古越的青銅裹玉如意,我很喜歡的,我拿去當鋪抵了三千兩。可是可是他們說,賠銀子不夠,賠三倍也救不了我爹,因為我爹害死了人。”
曲茂那只玉如意是無價古品,若真要賣,非萬萬兩不能出手。
三千兩,實在賤賣了。
這些話其實早在回京的路上曲茂就問過謝容與了,可他那時驚聞噩耗,問出來也只為泄憤,旁人說了什么,他全當作耳旁風。
然而謝容與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愿意認真聽。
謝容與于是耐心解釋道“洗襟臺修好前,侯爺賣了幾個洗襟臺的登臺名額,后來洗襟臺塌了,買名額的人的平步青云夢落空了,侯爺擔心他們或他們的家人找上門來,為了捂住這樁丑事,所以殺了不少人。”
曲茂張了張口,他仍穿著藍衫子,眼神從來沒有這么靜默過,“我知道,上溪的竹固山我去過,聽說那座山上的山匪,因為幫我爹賣過名額,后來被滅口了。”
他只是糊涂,不是傻,有些事只要他愿意去想,是能想明白的。
眼下他終于明白了,原來當初曲不惟請命讓他去上溪,并不是巧合。
“還有陵川一個姓徐的書生,他想上京告我爹的御狀,被滅口在半路。聽說他家里的人都死光了,有個癡情的妓子找了他很多年,一直沒有找到。”
曲茂問“這就是這些士子這么恨我的原因么”
謝容與道“眼下真相尚未完全水落石出,但名額買賣的惡行的確有失公允,何況牽涉數條人命,百姓的憤怒是不可避免的,朝廷也無法安撫,想要平息事端,只有徹底找到真相。”
曲茂抬頭看向他“找到真相。這就是你這么久以來,一直在做的事么”
謝容與沉默著點了一下頭。
曲茂于是安靜了很久很久,“那我爹,最后會上斷頭臺么”
“會。”
“不管我做什么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