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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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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知道自己在做夢。
夏日茂盛的草葉上掛著赤色的、鐵銹味的液體,通往那處山洞的漫長階梯由石塊砌成,石頭縫棱角長滿潮濕環境下肆意繁衍的苔蘚。
枝葉折斷的方向與殘紅指引著他向前走,乍一看那些干涸的血塊似點綴綠葉的漿果,就像高專結界前的那片荒野。
那日暴雨,山洪咆哮。
褐色泥漿是傳統意義上人力無法抵御的天災,雨水早在咒靈高空疾馳時就浸濕了咒靈操使的衣服。高專校服吸水后重重地壓在少年身上,抵御咒力的特殊布料明顯不怎么防水,夏油杰一步一個腳印,踏過泥濘的臺階。
人力無法抵御天災。
但五條悟可以。
他是最強的。
咒靈操使出奇的安靜,可以說整個救援過程中,除了一開始平淡詢問五條悟你的紅線為什么斷了以外,夏油杰就沒有再說話。
好像在目睹你紅線斷裂的那刻起,咒靈操使的唇舌就也一并消散,沒了言語交流的功能。
包容一切,以肉身囚禁、操控咒靈的少年臉上淌過冰冷的雨水,它們順著額頭陷入眼眶,再拂過面無表情的人佛面龐,最后匯聚為飽滿水滴,沒入濕噠噠一擰就出水的衣領,拍打在他前襟那枚螺旋狀的紐扣上。
長久無人打理的臺階粗糙,石縫里細碎的紅被雨水沖刷,凹凸不平的石坑中是粉淡的、連成一片的水洼。偶爾幾個邊緣鋒利的大坑里,會有些許不知名的碎肉。
你是被人一路拖著走的。
仰面朝天全無意識,背部刮蹭石階,磨下血肉與原本傷口流淌的血。
流了好多血,受了好多傷,還不知被誰折磨著拖行上山。
你很容易哭的,總是會為了些不明所以的事哭個不停,狼狽的要死。
但又很在乎他們,明明沒有最強的能力卻總想著保護他人,好像兩個特級咒術師真的會因為淋雨感冒,反轉術式操作者真的會尼古丁中毒似的。
清楚自己在做夢的夏油杰想著記憶里哭哭啼啼的你,踏上臺階,鮮血混著雨水染上他媽媽新寄來的白球鞋,純色皮料印上難以清洗的紅。
白與紅兩色交織,咒靈操使又看見了薨星宮本殿的地面。
凌亂的純白翎羽與割喉而死的星漿體,它們旋轉著揉捏成錯亂的漩渦,似上回五條悟支支吾吾丟過來、讓他放松些不要吃那么多涼面的阿爾卑斯糖。
那糖果也是紅白,夏油杰舌尖蕩漾開麻痹大腦的草莓味幻覺,他踩著你的血往上走。
雨砸上他耷拉的眼皮,那場雨大極了,硬生生讓擅長體術時常鍛煉的咒術師都品出點疼的意味。
等我回來,夏油杰。
你很少會直呼他人的全名,安靜的女孩總是有禮貌的稱呼他為夏油君。
最為壞心眼的大概也就是當年平安夜,他糊里糊涂把你帶回了自己家。第二天你坐在餐桌前眼睛亮閃閃的翻閱相冊,再抬頭沖他笑,調侃同期醉酒后的所作所為。
平安夜,好遙遠的事。
夏油杰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回家了,他伸手拂開半人高的雜草,找到那處山洞。
你倒在血泊里,陰暗山洞垂下的尖錐狀乳石往下滴著水,打在你敞開了的胸膛血肉中,涌進你小塊裸露在外的心臟。
“啪嗒,啪嗒”
甚至積攢出小片混著血的粉色水洼,就像他一路以來看到的那樣,就像他一路以來踩踏過的那樣。
夏油杰見過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