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留下來了。
江寄的話依然很有說服力,他的氣場也依然讓人不自覺遵從。
小舟在答應留宿后,為這個結果找了很多個理由。
但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是洗澡。
之前說沒洗的頭發還是逃不過去。
熱水在冷冰冰的雨天是最好的禮物,從喉嚨里潤下去,從皮膚上淌下去,小舟覺得自己在這一刻幸運極了,也幸福極了。好像他從來沒有洗過這么舒服的熱水澡一樣合租房里的舍友們心里都有一把尺,電表、水表是掐著刻度用的,譬如熱水器,燒滿了水自己用覺得心疼,但要是便宜了別人又不甘心。久了,小舟也學會在這種還不冷的秋天,只把熱水器燒到60度左右就行。
小舟感激、甚至覺得有些喜歡江先生。
就像喜歡他家里的浴室一樣。
洗干凈自己,小舟甩了甩頭發,然后蹲下來小心地看瓷磚面上有沒有自己的頭發,有的話就把它們收拾掉。
熱水沖刷去他的疲憊,還不斷回饋這個年輕軀體溫暖的水蒸氣,小舟在半身鏡前站得直挺挺的,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好像自己即將接受檢閱,但馬上,他又自己笑了,眼睛像彎彎的月牙。
大一些的是浴巾,擦干上半身,再把頭發擦得半干,小一些的則是洗臉的毛巾。小舟從江寄那里得到更多的贈予,除卻這些已經在用的,還有牙刷,甚至內褲,別看這樣冷冰冰的人,心卻好像比別人要細膩很多。
小舟對著鏡子扒拉了兩下內褲的邊,提拉的架勢恨不得當嬰兒紙尿褲穿,但沒幾秒又變回原型,松松垮垮地勾在最后一道防線上他的胯骨,就好像皮孩子穿破爛褲滿大街亂跑。
哎。
這不是褲腰的差距,這是理想與現實的差距。
好在外頭的褲子有松緊系帶,小舟像剛才那樣系緊了,也能把里頭的小褲子兜住。再穿好衣服,小舟抬頭的時候,看到鏡子里的自己臉色有點紅,自己也說不明白是被熱氣熏的,還是不好意思。
褲子當然是新的,小舟接過來時只有滿心的感謝,但穿在自己身上后的不合適與不得體,以及借用別人私密物的這種親密距離,讓年輕、沒見過世面的小舟有種說不清的慌亂。
啪的一聲,小舟手掌摁在鏡子上胡亂擦了兩下,好像就能擦掉自己的臉紅。
門開了,江寄聽到聲音,也剛鋪好地鋪。
小舟一從浴室里闖出來,就看到了他。主臥的頂燈沒有開那么亮,但把江寄這個人照得很顯著。
“洗好了”
“嗯。”
江寄發現,小舟好像又回到了一開始進入這間房子時的狀態,想要找哪個角落藏起來,但全屋子最柔軟的地方已經被他提前霸占了,小舟再退,也只能往這里退。
但為什么草木皆兵
做研究的人都有一種刨根究底的病態。
江寄也想知道。
“家里的次臥沒有買床,地板我拖過了,沒有多余的春秋被,這床冬被可能會有點熱。”
不說千萬種,明明也有好幾種解決方法,但江寄偏偏選了這一種。小舟也只能選這一種。
江寄看了小舟一會,忽然說“沙發沒有想象中的好睡。”
過分的柔軟并不是一件好事,還有可能脊椎變形。
小舟幾乎是茫然地跟著男人的思路走,他也是真的覺得都好。何況他自己也是從小到大睡得硬板床。
他這么想的過程中,江寄卻已經拿了衣服進去洗澡了。
這和小舟想得完全不一樣。
就像他沒想過江寄作為主人,反而會讓他先進去洗澡;他也沒想過江寄會這么快進去洗澡。
小舟坐在地鋪邊緣,不自覺咬著唇一遍遍地回想,他們之間到底是有什么話還沒有說,他等會應該補上呢思來想去也沒有,小舟白白花了時間,過了一會,他慢吞吞地掀開據說太厚的冬被鉆進去,腦袋一側,就是江寄的床。
這張床很矮,要是江先生躺下來,小舟覺得自己還是可以看到他的臉。而從側面看,小舟也看到一層很薄約等于沒有的床墊,他得出結論。
江先生就是喜歡睡硬板床。
硬漢就睡硬板床。
嗯,他也是硬漢。
浴室里頭傳來吹風機的聲音,小舟瞪著眼睛看天花板,也不知道聽了多久,腳步聲取而代之,江寄出來了。
小舟往被子里更縮了一些,規矩地像幼兒園小朋友被老師檢查午休。
江寄坐在床邊,從他的角度看,地上這一團就像蠶蛹。年輕的生命這會很乖,但年輕就意味著指不定什么時候搞撲棱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