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這為小舟問話創造氣氛。
在小舟問完后,好長一段時間靜默,江寄沒有說話,小舟也沒有。小舟也許是在等,而江寄卻有幾分無言以對。成年人的話術迂回婉轉,可能還奉行冰山理論,說話刺人如江寄,但他還是成年人。
可小舟的世界不是這樣。
他是初生牛犢,還有鋒芒,橫沖直撞。只不過他頭上的角是軟的,手里拿的矛尖也是軟的,一頭撞在江寄這里,江寄根本沒有受傷。那么還答不上來,就不該怪小舟,而該怪江寄。
但小舟根本沒有讓江寄為難。
他只覺得自己向老師提出了一個他好奇的問題,又或者他根本只是想多占一點喜歡的老師私下里的個人時間,這些話只是開場,當然,是令江寄意想不到的開場。
他主動去碰江寄的手,自己右手紅腫的繭子挨著對方相應的位置。原來就連繭子都有年輕的和年長的,想到這里,小舟樂得笑出聲來。
他是真的很快樂,手指還要勾著江寄的手指,做很幼稚的游戲,但就是這點簡單的快樂,卻讓他在游戲上占據主場,而江寄難以招架。
玩著玩著,小舟忽然說。
“不過我好喜歡和你牽手。”
江寄眼皮跳了一下。
冰山在海明威這里發揚光大,成為一種爭相效仿的寫作理論,江寄同樣只肯表露他八分之一的愛情,但小舟,他會把他所擁有的整個冰山捧在手心里請江寄欣賞。
小舟的手依然和江寄緊貼在一起,但他似乎不安分,下一秒就可能要和江寄牽手。
“白天里你拉我,還有晚上我們一起下樓梯的時候我都在想,你的手大一點,我的小一點,但我掌心又比你熱一點。”
“除了小時候上小學被阿姨老師們要求手牽手過馬路以外,我都沒有牽過另外人的手。”
“所以我就忍不住多想了一點。”
說完,男孩子自己都把自己逗笑了。
他完全沉浸在這份快樂中,卻把江寄弄得有些焦灼,因為小舟好像要和他牽手,但最后也只在口頭上談牽手。反而是江寄的內心不斷催促他去握小舟的手。
可他剩下的八分之七很恐怖,以至于江寄需要與之作斗爭,歸根結底,也許是一種感情上的難以啟齒。
小舟不會猜心,但他又那么聰明,他的每下一句話,都來為江寄拆解作繭自縛的外衣。
“但是牽手很好。”
小舟這么說的時候,眼睛很亮,那種憧憬的光芒和他訴說對知識與學習的熱忱是一樣的,但會更柔軟一些。這些話本身沒有什么渲染的技巧,那么全靠情感突出重圍,就像任何人都可以說,但只有小舟坦誠地說。
“如果我能牽過爸爸的手,或者我有個大哥哥,從小牽哥哥的手,是不是就像我今晚的感覺一樣啊。”
小舟讓最平白的語言變成詭詐的陷阱,江寄在里面油煎般的難熬,他的自救就沒那么得體。
“我不可能做你的父親,也不可能是你哥哥。”
小舟的話看似把他從危險的邊界拉回來,但江寄從自己的遺憾中恍然,其實他想要另一種愛的走向。失落與不甘,江寄很久沒有品嘗。所以他甚至有些急切地否定。
“我知道我知道。”
大概就是因為江寄的語言硬邦邦,聊天的走向就更歪題。
“沒有說你老啊,先生你才和我差14歲呢。”
在小舟的口中,原本很長的年歲就那么輕易地跨過去了。